叶宅的这个年,过得热闹而舒心。
谢同舟执意要到叶宅来过年,于是,夏凌骁也来。
当看见谢同舟刮掉胡子,脱掉补丁衣裳,穿上正常衣服时的样子,姐弟俩还怔了好一会儿。
这通身气质,这儒雅气度,以前被胡子遮掩,被乱发遮盖,被一身破丁的旧衣所掩藏。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啊。
夏凌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于自己来蹭饭,他说:“我来陪老师。”而后,让吴厦沈离送上他们的伙食费。
五百两银子,以及两扇猪肉,两只羊,一大块牛肉,一笼鸡,鱼等,还有各种山珍,时蔬等。
叶云青收下了鱼肉等物,但没要银子。
那么多肉和菜,够他们这么多人吃上两个月了。
夏凌骁也不勉强。
叶宅够大,他们都住在前院。
叶云青一个人住在内院。
前院里有书声,有练剑声,有欢声笑语。
叶云青很好奇,夏凌骁不是什么性子热络的人,他也会参与吗?
走出院门,正好能看见前院。
是宋言书和吴厦沈离在讨论拳脚发力。
谢同舟抚着短须,笑看着。
夏凌骁站在树下,身形颀长挺拔,哪怕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清俊的眉眼间似乎带着某种幽深的沉静,整个人像是收敛锋芒的剑。
感觉到叶云青走出来,他看过来一眼。
那一眼好像不带什么情绪,又好像带着什么深意。
叶云青没有过去行礼。
是他说的,过年,不讲军中那些。
他是来陪老师的,不是来摆王爷架子的!
如果因为他的到来,让姐弟二人在自己家里倒要拘谨起来,那岂不是有违轻松过年的初衷?
于是这几天里,虽说夏凌骁并没有太多参与,但他没有成为扫兴的人。
整个气氛还是不错的。
吴厦沈离都是高手,宋言书和他们相比,就差了许多。
不过,他现在也到了黄阶,算是很努力了,何况他还要准备科举。
谢同舟住进来,宋言书是最得利的,他可以就近向谢同舟请教学问。
叶云青每天下厨一次,虽然只做一两个菜,但也是别具特色,最高兴的就是谢同舟了。
丫头厨艺好,要不然,在事情有眉目之后,他也不会死乞白赖的非要住在这里。
年饭是叶云青亲自下厨做的。
她在做年饭时,所有人也都动起来。
设天地桌,敬拜天地,燃爆竹,封门挂桃符。
宋言书身为主人,这些他都要做。
但没想到,夏凌骁竟然也会参与。
他将福字贴在每一处门上,贴的还很认真。
桃木板上,“神荼、郁垒”二字,是他亲自写的。
谢同舟笑呵呵地说:“好好好,你守土护疆,身上带着正气,由你写的这桃符,驱邪除秽的效果更好。”
他还问:“你今天不用回你的王府?”
夏凌骁说:“府里的下人会按正常的流程来做,不需要我在场。老师不肯去我那里,那我只能在这里陪老师。”
谢同舟目光转动,嗤之以鼻:“你真是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吗?就没点别的想法?”
夏凌骁在他的揶揄里抿了抿唇:“什么别的想法?”
他一脸正常,语气平静,眼神沉和,谢同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难道是他想错了?
他摆摆手:“行吧行吧,有没有闻到香气?丫头今天亲自下厨,太香了!”
夏凌骁:“……”
闻到了,那么浓郁直击胃肠的香气,想忽略也难。他一早就闻到了。
谢同舟翘首以盼。
看着满桌丰盛饭菜,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天又是可以大饱口福的一天。
他感叹:“云青丫头是真能干,能文能武,能医能膳,丫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叶云青抿唇笑:“我可没有老爷子说的这么好。”
“老头子我觉得你最厉害的还没被挖出来呢,多好的小姑娘呀,也不知道以后谁有这个福气把你娶过门。”
叶云青平和地笑了笑,对于谢同舟的这个玩笑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夏凌骁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一桌菜分量不少,但每道都各有特色。
酒是夏凌骁从梁王府送来的极品雪松露。
谢同舟一口酒,一口菜,吃得摇头晃脑,还感慨:“凌骁啊,你从府里带过来的厨子不是御厨吗?老头子我觉得还是丫头做的更好吃!”
夏凌骁也觉得。
今天他也吃了不少。
他不是个贪口腹之欲的人,但是在叶宅住的这几天,比平时都吃得多了。叶云青确实有些……无所不能!
这个想法让他失笑,但不可否认,他因此关注叶云青的目光更多了些。
越是多关注,他就越是发现,叶云青是真的宠辱不惊,气定神和。
那种渊渟岳峙般的感觉,像是一代宗师,即使是在厉煦阳身上,他也不曾这么明显感受过。
不过,当几杯酒喝下去后,她的脸上现出两片霞色,清绝的脸上,之前的感觉消失,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他借着酒杯遮挡,目光一时移不开。
正在这时,叶云青看了过来。
她感觉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哪怕微醺,还是一样敏锐。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夏凌骁来不及移开,猝不及防之间,似乎有什么光影掠过心间,在他心上重重撞击了一下。
叶云青笑着举杯,眉眼弯弯,红y唇如樱:“殿下,这一杯敬你。以后请多指教!”
夏凌骁看一眼她染着霞光的清绝的脸,不知道是因为酒喝的太多,还是心神游离,也举了举杯:“以后请多指教!”
“哈哈哈,”看着喝的东倒西歪,已经倒在桌边的宋言书几人,谢同舟大笑:“好好好,你们往后余生,都互相指教吧!”
他是无心之言,说完后,也因为酒喝得太多,晕乎乎地伏桌睡去。
夏凌骁咀嚼着往后余生四个字,突然就觉得颇有余味。
不由又打量了叶云青一眼,目光有些移不开。
这个年,平静安然详和,不同于他以往的每一个。
在军营里,要防止敌军偷袭,每次都是枕戈待旦,哪怕过年也如此。
在京城,偶尔会被叫进宫过年,那不叫过年,连吃每一口菜,都要防着有人不怀好意。
也在梁王府过过年,乏善可陈。
但今天,他亲手写了桃符,亲手挂上;放了鞭炮,感受着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意境;他毫无防备,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吃了一顿丰盛的年饭……
像普通百姓一样。
他突然就感受到那些百姓过年的心情,平凡普通却幸福!
似乎没什么特别,但却又似乎回味无穷。
而这一切,是因为他在这里,在叶宅。
是因为老师,还是因为……叶云青?
女子的侧脸精致而温和,柔和的线条像画师精工细描,这一切也美得像画一般。
一定是酒喝多了,有些醉!
天黑后,他们围坐在一起守岁。
梁王府的厨子做了很多饺子,这个年味很浓。
可是这么温馨平和欢快又惬意的气氛,在年初一就被打破了。
正在守岁时,沈离脸色凝重地送来了线报。
夏凌骁看到里面的内容,眉头顿时锁起。
他将那线报递给谢同舟。
谢同舟也皱了皱眉。
西临国犯边。
早在一个月前,西临国就开始集结军队,趁着东夏的将士准备过年时,突然发动了攻击。
西境的将领中混进了奸细,刺杀了西境的守将,虽然副将顶上了,但西境措手不及下连败几场。
而西临的军队还在推进,城池快守不住了。
这也意味着,如果不增兵支援,西境会失守。
情况一下子严峻起来。
谢同舟叹了口气:“东夏积弱,在四国之中确实一直被他们虎视眈眈。早前你在北境打出了威势,让他们略有忌惮。但这几年,东夏天灾不断,朝中的局势又极为紧张,太子做的那些事的后果全都出来了,也难怪他们又蠢蠢欲动。”
夏凌骁站起身:“我得回去准备准备,去西境。”
“你觉得皇上会派你去吗?”
夏凌骁有些颓然,又有些忧心忡忡:“父皇忌惮我,不愿让我掌兵。但现在京中的那几个将军,还真没有谁有掌兵的能力。这军报在路上耽搁时日,现在西境还不知道已经是怎样兵败如山倒了。”
谢同舟叹息着说:“你也不能私自调兵,且先做好安排,这么重大的消息,肯定是八百里加急。应该很快就会到宫中了,先等军报到京才能应对!”
武将动兵,无论哪个皇帝都会忌惮。
毕竟在皇帝的心中,边境的百姓远没有他的皇位稳定重要。
身为武将,又是被皇帝忌惮的人,夏凌骁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哪怕他再急,现在也只能耐心等着。
八百里急报于大年初一报于京城。
皇帝紧急召了重臣进宫中。
宫中气氛沉郁,增兵是必须要增兵的,但现在就看派谁为主将。
夏凌骁请战:“父皇,儿臣愿往!”
皇帝只是瞥了他一眼:“东夏除了你,再没武将了吗?”
把他安排在武卫营,好歹是在眼皮底下,若是让他去了边境,手握重兵,电视又不知道生出什么变数,皇帝是不想让他掌兵的。
另外,要是东夏的武将后继无人,光他一个人厉害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要掣肘于这个儿子不成?
连续几人被举荐,但这些人都在各地带兵,并不在京城。
齐太傅首先提出了反对。
大家意见不一,争论得不可开交。
几个大臣都觉得只有夏凌骁去最合适。
但是连续两个提出来都被皇帝否决后,他们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不想让梁王掌兵去边境,那就只能另找人选了。
兵部尚书尚丰泽脑中一跳,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出列:“皇上,臣举荐一个人。”
“谁?”
“今科武状元,四品明威将军,叶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