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之前徐正达有转交给她一袋礼物盒,被她随手丢在了御翠豪庭的储物间里,当时还嫌他乱花钱。
一股尖锐的内疚刺痛了她。
原来,他不是乱花钱。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规划着她的未来,规划着一个没有他陪伴的,漫长的未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贺卡放回盒子里,将包装纸重新抚平,把盒子原封不动地盖好。
不行,现在不能拆。
她要等到四十五岁那天,再亲手打开它。
她将礼物盒一个个按顺序排好,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在整理到角落时,她发现了一个厚厚的硬壳笔记本。
封面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字。
舒嫣轻轻翻开。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心愿,属于徐有恩的笔迹。
第一条:想要把妈妈留下的庄园打理起来。
第十七条:想要去世界上最漂亮的大海里潜水。
第三十五条:想要去北极看极光。
心愿的最后一条,姐姐结婚的时候,我要亲手把她交给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如果找不到,我和爸就养她一辈子!)
看到括号里那句幼稚又得意的话,舒嫣紧绷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眼泪却先一步砸了下来,滚烫。
笔记本的下面压着另一件东西。
是一本厚实的牛皮相册。
她翻开,里面很多徐有恩的从小到大照片。
翻到一半,她的手指顿住了。
照片里的人,变成了她。
扎着马尾,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的小卖部挑选老昌冰糕。
甚至还有一张,是她和徐正达的合影。
她对这个场景,这张脸,没有分毫印象。
照片里的自己,穿着崭新的校服,别扭地站在一群大人中间,而身边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是年轻了许多的徐正达。
“小姐,先生让您下楼吃饭了。”阿姨在门外轻声敲门。
舒嫣回过神,将相册合上,抱在怀里下了楼。
餐厅里,徐正达已经坐着了,他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
落座后,徐正达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嫣嫣,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赶紧吃点。”
舒嫣没什么胃口,也不觉得饿,但还是拿起筷子,陪着他一起慢慢地吃。
正如他也想陪她吃点一样。
饭过三巡,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舒嫣终于拿出那张合影,轻轻推到餐桌中央。
“爸,你,去过云西小学?”
徐正达夹菜的动作停住了。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是,去过。”
他放下筷子,“当时公司刚起步,我以捐赠教学楼的名义,去了趟云西小学。校长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想见见学生代表。我就指定了你。”
“那你见过我外婆了?”
“见过了。就在校门口,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她说你们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打扰你们。”
舒嫣又问:“那其他的照片呢?”
“都是在校门口等你放学的时候拍的。”徐正达的目光有些躲闪,“那本相册,我一直锁在书房。有恩那孩子……也不知怎么被他翻出来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他什么也没问,第二天就去查了你的事务所,非要去实习。我后来才知道,他想替我去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或许……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有你陪着我,他能放心些。”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不疾不徐地走着。
第二天一早,舒嫣提前半小时到了事务所。
上班时间临近,同事们陆陆续续抵达,互道早安的寒暄声,渐渐填满了安静的空间。
她坐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玻璃墙隔绝了大部分声响,却隔不断那些细碎的八卦。
茶水间门口,两个女同事正在小声交谈。
“哎,你周五去参加舒经理的婚礼了吗?”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是市场部的经理。
另一个女声带着惋惜:“别提了,我礼服都换好了,刚要出门就接到Linda的电话,说婚礼取消了,让我们别过去。”
“我那天去得早,婚礼现场布置得跟梦一样,特别壮观。结果我们宾客还没落座呢,新娘的姐姐上台道歉,还给每个人发了超大一份回礼。”
市场部经理的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我听内部消息说啊,是新郎临阵脱逃了,人直接消失了。”
“啊?这么惨!舒经理平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这下脸丢大了吧!”
“谁说不是呢,有几个人能遇到结婚当天,新郎跑了的。”
舒嫣对那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
她站起身,推开了Linda办公室的门。
没有多余的寒暄,一封辞职信被平整地放在办公桌上。
Linda的视线从信封上移到舒嫣脸上,眉头紧锁:“开什么玩笑?舒嫣,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点事,心情不好,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冲动的决定。”
舒嫣的脸色很平静,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平静。
“Linda姐,我不是冲动。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公司可以给你放长假,你想休息多久都行。”Linda试图挽留,“你这个职位,这个薪水,离开这里,你会后悔的。”
“我以前觉得,工作就是一切。”舒嫣打断了她,声音很轻,却很决断,“但现在我发现,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Linda看着她空洞又笃定的眼神,知道再也劝不动了,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
舒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
她工作多年,私人物品却不多,一个箱子就装完了。
蒋耿和张琳一左一右地堵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舒嫣收拾。
张琳眼圈通红,带着哭腔:“舒嫣姐,你真要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以后谁带我们怼甲方,谁罩着我们啊?”
舒嫣把最后一本书放进箱子,笑了笑:“我只是辞职,又不是没了。有空随时找我玩。”
“那能一样吗!”张琳吸了吸鼻子,“以后蒋耿这个闷葫芦被人欺负了都没人出头。”
一直沉默的蒋耿总算开了口,语气有点硬:“我用不着人出头。”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舒嫣,像是想用这种倔强的模样留住她。
舒嫣把箱子封好,站起身:“行了,都回去工作吧。”
蒋耿忽然说:“舒经理,我送你下去。”
“不用,几步路。”舒嫣抱着箱子,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电梯门合上,蒋耿还愣在原地。
五分钟后,他猛地一拍脑袋,想起舒嫣之前让他帮忙找的一套绝版建筑图册,还在他那,没有交给她。
他抓起那套用牛皮纸包好的书,冲向电梯。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地下车库,远远就看到舒嫣那辆白车。
副驾驶的车门大开着,她刚收拾好的那个纸箱翻倒在地,东西撒了一片。
一支钢笔滚到了蒋耿脚边,他弯腰捡起,发现笔尖已经摔坏了。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散落的文件旁,水泥地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