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翻篇?”汤乔允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哽咽。
每一个字都像浸在冰水里的棉花,沉重又酸涩。
有些伤害,怎么可能说翻篇就翻篇呢?
别人能不能做到她不知道。
总之,她做不到。
宫夏撅了撅小嘴,奶声奶气的哭出声,“妈咪,不要和爹地吵架了好吗?”
“夏夏爱妈咪,爱爹地,也爱哥哥。”
汤乔允心尖一颤,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
小家伙哭的泪眼汪汪,小手紧紧攥着她衣角,另一只小手,拼命拉过宫北琛的手。
而后,将他们的手合在一起。
“哥哥说,拉了手就等于和好了。哥哥,你说是不是?”
宫泽轩也哽咽出声,“妈咪,爹地真的很爱你的。”
“爹地总教育我,要我保护妈咪和妹妹。我一定可以做到的,我也会好好学习,成为一个优秀的好孩子。”
“轩轩……”汤乔允心如刀割,下意识将轩轩也揽进怀里。
轩轩虽然不是她亲生的。
但却是她亲自生的。
做母亲怀胎的种种艰辛,她统统都经历过。
她原本是非常非常疼爱轩轩,舐犊情深。
可如今……
她舍不下,放不下,可却又无法完全接受。
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元凶。
居然还舔着脸求她原谅。
她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他。
宫北琛握着她的手,眼底猩红的厉害,“乔允,求你了,不要让孩子们失望。”
“就算你不原谅我,也不要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好吗?”
“……”汤乔允听完,心腔更加疼痛。
同时。
一个清醒的念头在大脑浮现。
眼下,她不能和宫北琛彻底翻脸。
宫北琛吃软不吃硬。
和他硬碰硬的下场,只会自讨苦吃,只会迎来更加惨痛的镇压和强制。
而她目前和女儿异处他乡,更远离祖国和亲友。
她如果不顺从,只怕她和女儿连走出医院的机会都没有。
他会将她们强制囚禁,会让她们和外界隔绝切断所有联系。
所以…
她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接受他的好意。
稳住他。
让他信任。
然而…
想办法将他骗回澳城。
再然后…
搜集他的罪证,将他绳之以法,让他接受法律应受的惩罚。
“妈咪,不要哭了好吗?”
汤乔允的眼泪凝住,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摇摇欲坠。
她低头看着宫夏哭红的小脸。
小家伙的小手还固执地夹在她和宫北琛掌心之间,像一根滚烫的引线。
她抬手。
用指腹轻轻蹭掉女儿脸颊的泪痕,心乱如麻。
“好,妈咪不哭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不出是妥协还是隐忍。
宫泽轩见她松口,小手轻轻搭在三人的手上,声音哽咽却带着雀跃:“妈咪,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开是不是?”
“……”汤乔允哽咽的捏了捏他的小手,指腹划过他手背上浅浅的疤痕。
那是去年他为了保护宫夏不小心摔的,当时她还抱着他哭了好久。
可现在,这份心疼里却掺了刺,扎得她心口发紧。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哄孩子,又像是在对宫北琛说:“嗯,等夏夏好一点,我们就回家。”
宫北琛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眼底瞬间爆发出细碎的光,“……真…真的吗?”
汤乔允没有回应。
只是低头看着两个孩子,眼泪又情不自禁流了出来。
宫北琛心底一疼,上前将母子三人抱进怀里。
“乔允,我对天发誓,会好好爱护你和孩子们,会爱护好我们的家。”
“我也会想办法,医治好夏夏。”
汤乔允心尖一颤,忍着眼泪注视着他英俊又阴郁的脸庞。
他的眼底淬满各种复杂的情愫,凄伤而破碎。
让人看一眼,就能猜到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的经历和故事。且……一定是让人泪目和哀伤的故事。
事实上…
也确实如此。
“乔允,你真的能原谅我吗?”宫北琛一脸祈求。
汤乔允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转向别处。
他试探的伸臂抱她。
她没有在反抗,脆弱的靠在他怀里。
他的身上依然散发着熟悉的清淡烟草味。
他的怀里,依然有种让人眷恋的依赖和安全感。明明他是个极度危险的男人,可一旦靠在他怀里,就又会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肯放下心结,一切都会很美好很美满。”
汤乔允靠在他怀里,指尖却悄悄蜷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继而,她僵硬的伸臂怀抱着他的腰。
宫北琛感受到她的反应,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
他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喑哑:“乔允,谢谢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和夏夏,会亲自盯着治疗方案,直到你和夏夏痊愈。”
她没有回应。
只是将脸埋得更深,怕眼底翻涌的恨意会泄露分毫。
宫夏见状,拍着软乎乎的小手,“哇唔,好耶,爹地妈咪和好了,棒棒哒。”
宫泽轩也跟着露出笑容,小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像个小大人似的念叨:“我就说吧,拉手手就会和好的。”
宫夏一脸崇拜的看着哥哥,“哥哥好厉害,好聪明哦。”
宫泽轩听了,一脸骄傲,“那当然了,我们可是宫家的孩子。”
“咱们的爹地,可是宫北琛哦。”
轩轩越长大,越开始崇拜爹地。
在他眼里,爹地就是超级英雄,无所不能,呼风唤雨。
“嗯~,爹地更厉害哦,爹地,I love you。”宫夏软萌萌的说完,撅着小嘴向爹地索吻。
宫北琛听了,心都快要化了,宠溺的将女儿抱在怀里,“呵呵~,夏夏永远是爹地的小公主。”
“……”汤乔允心尖隐隐作痛,凝固的眼泪再度融化。
夏夏是顾汀州的女儿。
假如……
假如顾汀州没有出意外。
他肯定也会像宫北琛这样宠夏夏。
她恨宫北琛。
可却又感激他的手下留情。
感激他没有对夏夏痛下杀手。
这三年…
他对她和夏夏确实非常好。
尤其是夏夏,他真的是当亲生女儿对待。
他曾说过一句话。
就算他对她的爱是假装的。
可如果装一辈子呢?
五味杂陈,心乱如麻。
假如…
假如他没有做过那些泯灭人性,丧心病狂的事。
那该多好啊?
“夏夏想吃什么?爹地让厨房做。”他转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儿,声音放得极柔,试图让气氛更温馨些。
“草莓蛋糕!”宫夏立刻举手,小脸上满是期待,“还要妈咪陪我一起吃。”
宫北琛的目光落在汤乔允身上,带着询问的意味。
她缓缓抬起头。
眼底的恨意已被一层复杂的忧伤覆盖,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好,等医生说可以吃了,妈咪就陪你吃。”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足以让宫北琛放下心防。
“轩轩想吃什么?”
“嗯~,我不想吃蛋糕,我想吃奶奶做的避风塘炒蟹,还有萝卜糕。”
“爹地妈咪,我忽然很想念澳城的美食街。”
“……”汤乔允和宫北琛同时一愣。
半晌。
汤乔允:“那等有夏夏好一点了,我们就会澳城看看。”
宫泽轩:“真的吗?哇~,我好像三年都没有回去过了,我都快忘记澳城是什么样子了。”
“尤其是奶奶,一直心心念念想回澳城。”
“……”汤乔允没有回话,只是眸色沉了沉。
这次能清醒过来。
还多亏了宫母和沈晚箐的刁难。
要不是她们害她摔下楼梯,她大概要吃啥一辈子。
宫北琛眉峰折了折,“轩轩,这里有爹地陪着妈咪和夏夏。你明天还要上学,爹地让司机送你回家。”
“……噢~,那好吧!”
宫泽轩耷拉着小脑袋,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宫夏的头发。
又转头看向汤乔允,声音带着委屈:“妈咪,我明天放学就来看你和妹妹。”
“嗯,去吧!”汤乔允点点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指尖触到他柔软的发顶时,动作顿了顿。
宫泽轩已经八岁了。
从蹒跚学步的小不点,长成如今懂事的模样。
她缺席的时光里,是宫北琛陪着他长大。可一想到这一切的源头,那份短暂的温情就瞬间冷却。
“爹地妈咪,夏夏,我走了。”
“哥哥再见。”
“再见。”
“乖乖听话。”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
宫北琛叫来司机和保镖,亲自把宫泽轩送到门口,低声叮嘱了几句才折返病房。
……
推开门时。
正看到汤乔允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拂过宫夏熟睡的眉眼,眼底的忧伤像化不开的浓雾。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压得极低:“……在想什么?”
汤乔允没有转头,只是摇了摇头,指尖依旧停留在女儿脸上:“没什么,只是觉得夏夏瘦了。”
宫北琛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女儿苍白的小脸,眼底闪过一丝愧疚:“是我没照顾好你们。”
“不要再说这些,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我……其实是很感激你的!”
“……”宫北琛听了,鼻腔酸的厉害。
“乔允,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自私和脆弱。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可我真的好爱你,我只是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知道。”汤乔允蹙眉,平淡的回了一句。
宫北琛紧紧抱着她,“你知道就好,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我答应你的事情通通都能做到。”
“……”汤乔允心腔一疼,生生将眼底的泪又逼退。
他对她的人生已经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无论他做什么?
她都不可能会原谅他。
假如…
他没有害死顾汀州。
她……或许还能原谅他。
可他害死了顾汀州。
她一定要为他报仇雪恨,将他绳之以法。
……
宫府。
宫母这几天都被软禁在家里。
无论她怎么发怒生气,管家和保镖都不敢让她出门。
“你们都造反了是吧?你们居然连我都敢管,我要将你们统统都炒鱿鱼。”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现在只是要去医院看看晚箐,你们居然敢拦住我。”
“把电话拿来,我要打给那个逆子……”
管家一脸小心翼翼,语气软硬兼施,“老夫人,您消消火!”
“您在家里安心休息几天,等宫总的火气消了。可能就会放您出门了,到时候您想去哪,谁敢拦着?”
宫母听了,更加火冒三丈,“你闭嘴。”
“那个逆子为了一个傻子,还有一个小野种,他连亲妈都不要了。”
“我这个儿子能耐太大了,大到连他妈都不放在眼里。”
“老夫人,慎言!”管家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按住她要砸东西的手,“夏夏小姐也是宫总的心头肉,您这么说,若是被宫总听见……”
“听见又怎样?”宫母猛地甩开他的手,精致的发髻散乱了几缕,眼底满是怨毒,“那个小野种根本就不是宫家的种!是汤乔允那个贱人跟顾汀州的孽种!逆子被猪油蒙了心,居然把仇人当宝贝养!”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门口的方向嘶吼:“还有沈晚箐!那才是我看中的儿媳妇!知书达理,孝顺听话。哪像汤乔允那个狐狸精,只会勾引人!”
“阿琛那个逆子居然为了她,把晚箐也关起来了,我看他是彻底疯了!”
管家垂着头不敢接话,心里却暗暗叹气。
自从老夫人和沈小姐去医院闹事,把汤小姐推下楼梯的后。
宫总就彻底翻了脸。
不仅将老夫人软禁在老宅,还把沈小姐从宫氏集团开除了。
从前。
宫总可是最宠沈小姐。
不管她犯什么错,宫总都不跟她计较。
这么多年了。
沈小姐一直在宫氏集团担任副秘书的闲职。
啥活不干,每月却领着高层级别的月薪。
这要换成别人,只怕要高兴飞了。
可沈小姐却丝毫不知足,居然妄图做宫氏集团的老板娘。
她的那点心思和算算盘珠子。
谁还能不知道?
宫母见他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滚!”
茶杯碎裂的声响惊动了门外的保镖,两人推门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老夫人,您冷静点。”
“冷静?”宫母冷笑一声,眼底满是绝望与不甘,“我儿子被一个贱人迷得神魂颠倒,连亲妈都不认了,我怎么冷静?汤乔允那个贱人,当年就该跟顾汀州一起死!她要是死了,哪还有今天的事!”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尖锐地刺在空气里。
管家听得心惊肉跳,连忙上前劝阻:“老夫人!您别再说了!这些话若是传到宫总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后果?我现在还有什么后果可惧?”宫母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却为了一个仇人的女人,把我关在这里……汤乔允,还有那个小野种,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她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对了,轩轩这几天应该放假了吧?”
“你们没去接他吗?”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呃~,宫总让将小少爷接去了新宅,说是怕打扰您休息。”
宫母:“什么?他这是连孙子也不让我见了吗?”
吼完。
宫母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管家的鼻子厉声质问:“他凭什么?轩轩是我一手带大的!汤乔允那个贱人没资格霸占我的孙子!”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这些天被软禁的怒火以及对汤乔允的恨意,还有对孙子的思念,此刻全都爆发出来。
管家吓得后退一步,颤声解释:“老夫人,宫总也是为了小少爷好,新宅那边离学校近,还有专人照顾……”
“放屁!”宫母厉声打断,抓起沙发上的靠枕狠狠砸过去,“他就是想让汤乔允那个狐狸精取代我的位置!想让那个小野种鸠占鹊巢!我告诉你,没门!”
靠枕砸在管家身上,棉絮纷飞。
宫母喘着粗气,眼底的疯狂更甚:“轩轩是宫家唯一的继承人!是我宫家的根!那个小野种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轩轩抢爹?”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沉,死死盯着管家:“你们现在就去把轩轩给我接回来!就说是我想他了,要跟他视频!若是宫北琛那个逆子阻拦,你就告诉他,要是连孙子都不让我见,我就绝食!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管家脸色惨白,连连摆手:“老夫人,您别冲动啊!宫总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私自联系小少爷……”
“我不管!”宫母歇斯底里地嘶吼,“今天你要么去接轩轩,要么就给我把宫北琛那个逆子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我死!”
她一边说,一边踉跄着往楼梯口走去,眼神决绝。
管家吓得连忙上前拦住她:“老夫人!您三思啊!”
“让开!”宫母用力推开他。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儿子不孝,孙子见不到,还要被一个贱人软禁!不如死了干净!”
混乱中。
门外的保镖闻声冲进来,一左一右架住宫母的胳膊。
宫母拼命挣扎,头发散乱,眼泪混着怒火滚落:“放开我!宫北琛!汤乔允!你们大逆不道……”
她的嘶吼声在空旷的老宅里回荡,透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管家站在一旁,看着这副光景,只能无奈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宫北琛的电话。
他知道,这场闹剧,终究还是要宫总亲自来收场。
……
医院里。
宫北琛哄睡夏夏后,一直陪在汤乔允身边,亲力亲为的照顾她。
“再多吃一点吧!”
汤乔允:“我不吃了,你也休息一下吧,你的眼睛都熬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