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海拉的脸上。
不是敌人的,是阿米娅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那柄淬毒的萨卡兹短刃,原本是冲着海拉来的,她知道,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用身体去承受——反正疼痛对她而言只是短暂的不适,远不及阿米娅皱眉让她来得难受。
但阿米娅推开了她。
用她自己的身躯。
“阿米娅——!”
博士的嘶吼,摩根愤怒的咆哮,武器碰撞的锐响……所有声音都像是被隔绝在了厚厚的玻璃之外,变得模糊不清。
海拉的世界里,只剩下阿米娅软软倒下的身影,和她胸前那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的鲜红。
海拉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脸上惯常的空洞和平静如同摔碎的瓷器般剥落,露出底下某种更加原始、更加非人的东西。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蹭了蹭脸颊上那抹属于阿米娅的鲜血,然后放到眼前,静静地注视着。
那红色,在她苍白的指尖,显得格外狰狞。
“……血。”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下一刻,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不是之前那种有意识的控制,而是彻底的、失控的奔涌!
她脚下的地面不再是混凝土,而是瞬间化为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的黑色泥沼!
粘稠的黑色物质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疯狂地向四周蔓延,不再是精准地吞噬敌人,而是无差别地覆盖一切!
“海拉!控制住!”博士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警告。
但海拉听不见了。
她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焦点,变成了两潭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
她看着那个伤了阿米娅、此刻正试图后退的萨卡兹刺客,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再平淡,而是带着某种来自亘古冰原的、绝对的死寂:
“你……该死了……”
那萨卡兹刺客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他所在的那片空间,连同他本人在内,就像被一张无形的巨口猛地“咬”掉了一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物质或能量的痕迹,只有一片虚无。
这仅仅是开始。
黑色的泥沼如同活物般沸腾,更多的、形态扭曲的、由纯粹恶意和悲伤凝聚而成的“东西”从泥沼中爬出,它们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本能地吞噬、同化着周围的一切——萨卡兹士兵、废墟、残骸,甚至包括几辆废弃的载具。
罗德岛和自救军的成员们惊恐地后退,若非博士提前下令紧急撤离该区域,恐怕也难以幸免。
“阻止她!她会把整个区块都拖进地狱!”克洛维希娅的声音带着绝望。
“怎么阻止?!”费斯特架着受伤的同伴,看着那片不断扩张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脸上毫无血色。
然后,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不再理会周围疯狂蔓延的黑暗造物,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到阿米娅身边。
阿米娅躺在临时的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医疗干员们在边上为她做着紧急处理。
海拉无视了周围警惕的眼神,跪坐下来,伸出那双刚刚制造了无尽毁灭的、此刻却在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碰阿米娅,却又不敢。
她只是俯下身,用额头轻轻抵住阿米娅冰冷的额头,白色的发丝与阿米娅褐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阿米娅……”她的声音破碎,带着一种如同幼兽哀鸣般的、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恐惧,“……疼吗?”
那蔓延的黑色泥沼和扭曲造物,随着她这句问话,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收缩、平息,但它们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如同匍匐的阴影,蛰伏在她与阿米娅的周围,散发着不祥而危险的气息,仿佛在警告任何可能靠近的存在。
海拉抬起头,那双重新聚焦的红色瞳孔里,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烧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玉石俱焚的偏执。
她看向医疗干员们,一字一顿地说:
“救她。”
“不惜任何代价。”
“如果她‘消失’……”海拉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所有听到的人如坠冰窟,“我会让整个伦蒂尼姆……不,让所有让她流血的‘东西’,都陪着她一起……永远‘安静’下去。”
这不是威胁,这是一个即将成真的预言。
因为她感知到,阿米娅的生命体征,正在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下去。
而那刚刚平息下去的黑暗,再次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似乎有人仍然试图靠近,但那黑色的,由恶意与绝望构成的东西从地上爬了起来。
它看着那人,发出警惕的嘶吼,似乎只要他再靠近一步便会被杀死。
“嗯……我明白了……”海拉看着某一处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