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生锈的针,扎进鼻腔深处。母亲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插着输液管的手背布满青紫色的淤痕。我攥着缴费单站在病房门口,纸张边缘把掌心勒出红痕——欠费通知单上的数字,比窗外铅灰色的天空还要沉重。
\"抱歉,公司最近效益不好......\"主管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公式化的歉意。我盯着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那里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忽明忽暗,像极了母亲心电监护仪上若有若无的绿线。手机在掌心震动,房东发来消息:明天再不交房租,就换锁。
天台的风灌进领口时,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背着我跑过整条街去买糖画。糖丝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她额角的汗珠也是。而现在,她躺在病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坠落的瞬间,世界变得很安静。风声呼啸着掠过耳边,我却想起母亲总说,人死后会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挺好。
再睁眼时,我躺在一片开满蒲公英的草地上。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天空澄澈得像被水洗过的蓝宝石。穿着素白衣衫的人们从身边走过,他们的笑容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一位老者向我招手,他掌心托着的水晶球里,流转着我人生的每一个片段。
\"这里是你心之所向的净土。\"老者将水晶球递给我,球内画面突然定格在母亲病房的场景——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寻找我的手。\"但你看,生命的羁绊,远比你想象的要坚韧。\"
我沿着开满铃兰的小径往前走,看见童年时的自己正扑进母亲怀里,看见她在厨房为我熬粥时被蒸汽熏红的脸,看见她化疗掉光头发后,仍笑着给我织围巾。每一幅画面都闪着微光,刺痛着我的眼睛。
\"可以胆小,但不能逃避。\"这句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我想起母亲常说,再黑的夜也会迎来黎明。转身时,身后的净土开始泛起涟漪,雪山、草地、人群渐渐化作透明的光点。
当我再次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又回来了。母亲的手正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她的声音虚弱却温柔:\"傻孩子,你怎么哭了?\"我紧紧握住那只布满针眼的手,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云层,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边。
日子在奔波中缓缓流淌。三个月后的傍晚,我抱着刚买的猫粮往出租屋走,拐角处的老槐树下,一位银发老者正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他膝头蜷着一团雪白的身影,脖颈间还挂着那枚我亲手系上的铃铛。
\"小友,这猫等你很久了。\"老者笑着起身,白猫立刻跳下藤椅,踏着轻盈的步子奔向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和记忆里某个午后重叠——那时我刚给它洗完澡,湿漉漉的毛团在阳光下追着铃铛打转。
我蹲下身子,白猫亲昵地蹭着我的掌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老者的身影渐渐隐入暮色,晚风送来他最后的话语:\"记住,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