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晖望着田昭眼中的沉静笃定,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营中——篝火旁,将士们虽面带疲惫,却已默默收拾好行囊。
断裂的兵器被妥善收起,粮草装车的动静有条不紊,军医正跪在地上为伤员包扎伤口,低声安抚着哀嚎的士兵。
这一切都透着井井有条的部署,显然田昭早已未雨绸缪。
他心中一暖,随即被浓重的悲恸与不甘淹没,却也明白事已至此,唯有先行撤退,才能保住一丝翻盘的希望。
秦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翻涌的血气被强行压下,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与泪痕,指尖划过脸颊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愈发清醒。
目光扫过营中垂头丧气的残军,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将令,全军即刻集合,整理行装、检查军械,半个时辰后,全员撤离!违令者,军法处置!”
“遵令!”
将士们齐声应和,声音虽带着疲惫与沙哑,却没有半分迟疑。
他们强撑着站起身,有的互相搀扶着整理甲胄,有的弯腰捡拾地上的兵器,有的默默帮伤员登上马车。
营地内渐渐响起杂乱却有序的动静,没有喧哗,只有无声的沉重,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败战后的隐忍与求生的渴望。
田昭与秦晖并肩站在中军帐外,夜色如墨,唯有营中点点篝火映照着彼此凝重的面容。
武城方向的厮杀声早已消散在风里,却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是箭雨破空的呼啸、兵刃碰撞的铿锵、将士临终的哀嚎,是十几万金甲军将士用性命换来的惨痛教训,深深烙印在二人心中,刻骨铭心。
秦晖闭上眼,脑海中不断闪过入城后箭雨纷飞、尸横遍野的惨状:前锋士兵被箭矢穿透胸膛,倒在血泊中抽搐;亲卫为护他周全,生生挡下数柄长矛,后背被扎得血肉模糊;
原本整齐的军阵被冲得七零八落,弟兄们在乱战中互相残杀,只为争夺一条生路。
这些画面如尖刀般剜着他的心,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与不甘。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薛礼、陈恪,今日之辱,我秦晖记下了!
他日我必率百万雄师,踏平武城,血洗大梁,定要将今日之痛百倍奉还!”
田昭抬手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沉缓却有力:“留得性命,自有报仇之日,今夜能否安然撤离,才是重中之重。
将军且放宽心,我已令斥候在前探路,避开所有可能遭遇追兵的要道,定能将弟兄们安全带离。”
秦晖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走进中军帐。
帐内案上还摆放着战前绘制的武城攻防图,如今早已被他挥剑劈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
他俯身捡起自己的佩剑与随身兵符,简单整理了行囊,便大步走出帐外,高声下令:“全军出发!”
夜色如幕,南楚残军排成长长的队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朝着南楚边境的方向缓缓退去。
马蹄裹着布条,脚步声压得极低,只有偶尔传来的伤员低吟,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身后空荡荡的营寨,在月光下静静矗立,透着几分萧索。
天光大亮时,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曾经旌旗林立的南楚大营之上。
只见往日人声鼎沸的营寨,此刻早已一片狼藉:残破的营帐东倒西歪,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有的甚至被烧得焦黑;
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长枪、破碎的甲胄、废弃的锅灶、吃剩的粮草碎屑,还有些许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在晨光中泛着暗沉的红褐色,触目惊心。
原本整齐的营垒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道道浅浅的壕沟与土坡,诉说着这里曾经的驻军痕迹。
风吹过营寨,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碎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败亡后的凄凉荒芜,扑面而来。
薛礼与陈恪率领一队精锐骑兵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营寨中空无一人,只有几只乌鸦落在残破的营帐上,发出“呱呱”的叫声,更添萧瑟。
陈恪勒住马缰,眉头紧蹙,望着满地狼藉,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没想到还是让秦晖这匹夫捡回了一条性命。
若能将他生擒,南楚金甲军便再无翻身之力。”
薛礼翻身下马,走到营中一处血迹斑斑的空地,弯腰捡起一块断裂的箭杆。
眼底寒光一闪,随即淡淡道:“无妨,经此一役,金甲军折损十几万精锐,元气大伤,短期内再也无力北犯,武城边境已无大碍。
秦晖虽逃,但他丧师辱国,折损南楚半数主力,回去之后必然难辞其咎,轻则削职夺爵,重则性命难保。
咱们只需守住武城,安抚百姓、整顿防务,静观南楚内乱便是。”
说罢,他转身对身后的将士下令:“传令下去,将士们分兵清理营寨,所有可用的军械粮草尽数运回武城。
散落的尸骨就地掩埋,立碑为记。
另外,加派斥候巡查边境,严防南楚残军反扑。”
“遵令!”
将士们齐声应和,纷纷下马投入清理工作。
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武城守卫战,终是以大梁大胜、南楚惨败告终。
武城的天空,终于驱散了战火的阴霾,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捷报快马加鞭传回金陵城时,恰逢早朝。
当传旨太监高声宣读武城大捷、南楚残军仓皇逃窜的消息时,金銮殿内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群臣无不面露喜色,纷纷躬身庆贺。
萧无漾端坐龙椅之上,龙颜大悦,连日来因战事紧绷的眉宇终于舒展,眼底满是欣慰与振奋。
薛礼本以骠骑将军之职镇守武城,此前因功,已承恩封为威武侯,且又身兼国丈之尊。
此番再立不世之功,护国安邦,萧无漾当即下旨加封:“骠骑将军薛礼,忠勇双全,镇守武城,力挫南楚二十万大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厥功至伟!
特擢其仍任骠骑将军,加金紫光禄大夫衔,晋封庆国公,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赏黄金千两、绸缎千匹、珍珠玛瑙百斛,另赐武城封地三十亩,敕令工部择吉日营建国公府,规制依正一品国公顶配,门前立石人石马,彰显皇家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