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夜订单
>凌晨一点,我点了份外卖。
>开门时骑手垂着头:“你家好多人。”
>我皱眉:“就我一个,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他沉默地递过餐盒,转身消失在楼梯拐角。
>手机突然震动,显示订单已完成。
>我点开骑手定位——距离我13公里。
>正要关门,一阵冷风从背后吹来。
>门缝里,我瞥见客厅角落的阴影中,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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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半,整座城市都沉在一种粘稠的、带着电子嗡鸣的昏睡里。我揉了揉干涩发烫的眼,胃里空得发慌,像有个小爪子在里头轻轻抓挠。键盘上最后一点余温也散尽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变成一片晃动的光斑。算了,活是干不完的,不如喂饱自己。手指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划拉几下,一份滚烫的牛肉炒饭加单,支付成功。寂静瞬间重新裹了上来,只有主机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低鸣。
等待的时间被拉伸得格外漫长。窗外,路灯的光晕在薄雾里洇开,晕染着无人街道的冷清。偶尔有车灯拖着疲惫的光尾划过楼下,引擎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被寂静吞噬,反而衬得这夜更深。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挪动都发出清晰的“咔哒”声,敲在耳膜上。我坐不住,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踱了两步,老旧的地板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间住了快两年的出租屋,今晚显得格外陌生和空旷。角落里的阴影,似乎比平时更加浓稠,深不见底。
“叮咚——”
门铃骤然响起,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惊得我心脏猛地一跳,差点原地蹦起来。深更半夜,这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拉扯着紧绷的神经。来了!我几乎是冲到门边,手指搭上冰凉的金属门把手,却又顿住。楼道里的声控灯大概又坏了,门外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隔着薄薄的门板,似乎能感觉到某种……凝滞的、无声的等待。
“吱呀——”
生锈的铁门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沉重地被我拉开一条缝。楼道里果然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幽幽映着我的脸。一个穿着蓝色外卖服的身影就杵在门外,垂着头,脸孔完全淹没在头盔的阴影里。他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快餐店Logo的白色塑料袋,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汗味,也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一种……类似雨后湿冷泥土被翻开的味道,带着点陈旧的凉意。
他依旧垂着头,声音闷闷地从头盔底下传出来,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你家好多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几乎是脱口而出:“送错了吧?就我一个住这儿。” 深更半夜,这开场白实在诡异得离谱。我侧了侧身,下意识地想让他看清屋内空荡荡的客厅。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解释。那只提着塑料袋的手,骨节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突出,往前伸了伸。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塑料袋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刚出炉食物特有的微烫温度,隔着薄薄的塑料传递到指尖。牛肉炒饭的香味这才迟钝地弥漫开一丝,却奇异地没能驱散那股泥土的冷气。
我刚接过袋子,他甚至没有等我再开口,猛地一个转身。那动作快得有点僵硬,像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拽。深蓝色的身影瞬间就融入了楼道拐角那片浓墨般的黑暗里,没有脚步声,没有告别,无声无息,仿佛被那黑暗彻底吞没。
“哎?” 我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身子,楼道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深不见底。刚才那短暂的一幕,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个涟漪都没留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悄然爬升,我赶紧把门往回拉,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那令人不安的虚空。后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才稍微减轻了一点。
“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我掏出来,屏幕亮得刺眼。是外卖App的推送通知:【您的订单已完成】。
完成了?这么快?我心头那股怪异感骤然加剧。手指有些发僵,点开订单详情,找到骑手实时定位那一栏。屏幕上的地图加载出来,一个蓝色的骑手图标清晰地闪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距离:13.0公里。
那是一个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工业区边缘,一片荒凉的地带。冰冷的数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13公里?这不可能!刚才递到我手里的炒饭分明还烫着!
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才那个……那个站在门外,垂着头说“你家好多人”的骑手……是谁?一个荒谬却又带着冰冷铁证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那东西,真的还在门外吗?这念头像一条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我猛地转过身,背死死抵住门板,惊疑不定的目光扫过狭小的客厅。惨白的灯光下,沙发、茶几、电视柜……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安静地待在它们的位置上。是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是系统定位延迟?无数个解释在脑子里乱撞,却都苍白无力。胃里刚才还叫嚣的饥饿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虚空。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带着深秋夜晚特有的刺骨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准确地说,是从我背后那扇紧闭的防盗门缝隙里——悄然渗了进来。
“呼……”
那气流轻得像叹息,拂过我后颈裸露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门缝!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下转动。
在那扇厚重的、我以为已经关严实的防盗门底部,靠近地板的地方,一条极其狭窄、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赫然在目!
而就在那缝隙之后,是我家客厅的角落。那个堆放着杂物、光线最暗、阴影最浓的角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耳膜,发出沉闷的巨响。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无法尖叫,甚至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道该死的缝隙,像一个邪恶的邀请,一个通往深渊的窥视孔。
我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一点一点地,透过那道窄缝,投向角落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黑暗里,有东西。
不止一个。
它们紧挨着墙壁,像几截枯朽的、失去水分的树干,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轮廓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层布满水汽的毛玻璃,只能勉强分辨出大致是“人形”。没有面目,没有清晰的肢体边界,只有一种纯粹的、凝滞的“存在感”,沉重地压在那个小小的角落。它们一动不动,却又似乎在黑暗中无声地“看”着我这边,隔着门缝,与我僵硬的身影遥遥相对。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客厅惨白的灯光落在我的前方,却丝毫照不进那角落的阴影。手中的外卖袋子变得冰凉沉重,像一块冻硬的石头。那13公里的定位数字,骑手消失的拐角,还有门缝后这片凝固的黑暗……所有碎片在我冰凉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拼凑成一个无法理解却令人魂飞魄散的真相。
刚才那骑手垂着头,声音闷在头盔里,那句话又在死寂的空气中无声地炸开:
“你家好多人。”
他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