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晨雾总带着点白檀的冷香,沈梦雪站在庭院的白玉栏杆旁,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石面,栏杆上缠绕的紫藤就突然绽开了花。
不是春日那种怯生生的紫,而是浓得像泼翻的墨,花瓣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光——那是她周身泄出的法则之力,连草木都在无意识地应和。
“大小姐。”
若风捧着剑谱站在三步外,声音比晨露还轻。
曾经他还敢在切磋时耍点小聪明,可上次沈梦雪随手挥出的剑气,在青石地上劈出丈深的沟壑,剑气余波震得他虎口发麻,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提“切磋”二字。
沈梦雪没回头,目光落在远处雪山的轮廓上。
她的修为到了神仙期后,连呼吸都带着法则的韵律,吸气时,庭院里的落叶会顺着无形的轨迹盘旋;
呼气时,池子里的锦鲤会突然跃出水面,鳞片在晨光里闪成一片银海。
这是“法则奥义与道相合”的征兆,是曾经的她在基地挥汗如雨时,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苏木端来新沏的茶,茶杯刚放在石桌上,茶水就自动凝成了冰晶,又在下一秒融成雾气,绕着沈梦雪的手腕转了个圈。
“属下笨手笨脚的。”
他慌忙道歉,额角却沁出细汗——不是怕责罚,是被那无形的法则之力压得喘不过气。
沈梦雪终于收回目光,指尖在半空虚虚一划,冰晶雾气瞬间散去,茶水稳稳落在杯中,波纹都没起半分。
“不必拘谨。”
她的声音很淡,可落在手下耳里,却像有法则在其中流动,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曾经在基地,她练剑到虎口流血,四哥会冷着脸扔来伤药;
现在她只是坐在窗前翻剑谱,书页翻动的风就能让窗外的梧桐叶齐齐斩断,切口平整得像被尺子量过。
手下们都说,大小姐现在的力量已经不能叫“强”了,该叫“道”——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法则的一部分。
午间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沈梦雪的白裙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翻看的不再是功法秘籍,而是本凡间的游记,指尖划过“大漠孤烟”四个字时,书房里突然卷起一阵带着沙砾气息的风,桌上的墨锭自动悬浮,在宣纸上写出“长河落日”的字样。
“这便是‘运用法则之力创造’吗?”
曲湘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素色的裙角沾着些微尘,那是她刚从南疆回来的证明。
她看着空中飞舞的墨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这等境界,已经远超她能理解的范畴。
沈梦雪合上书,风立刻停了。
她站起身时,白裙的裙摆扫过地面,那些被法则之力斩断的梧桐叶,竟又一片片拼合起来,飞回枝头,绿意盎然得像是从未落下。“只是入门罢了。”
她淡淡道,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夜里打坐时,天地间的法则会像星河般在她识海里流淌,那些曾经晦涩的“创造”与“毁灭”,如今不过是转念间的事。
手下们在廊下练拳,招式依旧刚猛,却刻意避开了沈梦雪所在的庭院。
他们都懂,现在的大小姐,哪怕只是无意识的一个眼神,都可能让他们辛苦修炼的根基动摇。
这种强大,已经不是“挨打”能形容的,那是云泥之别,是凡人仰望星辰的距离。
沈梦雪走到庭院中央,仰头望着沈家主宅的飞檐。
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檐角的铜铃没被风吹,却自己响了起来,音律和谐得像是天地在共鸣。
她知道,自己不用再去基地了,那些挥汗如雨的日夜,那些被四哥逼到极限的时刻,终于在她身上凝成了此刻的从容——不是停下脚步,而是她站的地方,从此便是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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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霓虹像被打碎的彩虹,泼在沈梦雪浅蓝色的蕾丝开衫上。
她站在门口时,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叶绾绾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开衫边缘的花边,软得像云朵:“快看!我就说这颜色衬你!”
沈梦雪的高双马尾随着动作轻晃,浅蓝色丝带绑成的蝴蝶结蹭着脸颊,带起一点蕾丝的痒。
白色背心上印着只蜷成一团的猫咪,爪子踩着颗星星,正好落在她的锁骨窝,那里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却没什么温度。
多层荷叶边短裙随着她往里走的动作层层翻动,像刚破茧的蝶,可她眼底的紫色瞳孔,依旧冷得像淬了冰的宝石。
“来杯什么?”
江正初趴在吧台前,宝蓝色衬衫的领口歪着,手里转着个玻璃杯,“还是老样子,果味伏特加?”
沈梦雪没应声,自顾自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
白色厚底玛丽珍鞋的鞋头沾了点吧台上的水珠,浅蓝色小花装饰微微发亮——那是雪辞早上亲手缝上去的,说“姐姐穿这个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
她指尖刚碰到桌面,桌上的空酒杯突然自己转了半圈,杯口对准她的方向,是她周身泄出的法则之力在无意识地应和。
顾晏之坐在她对面,黑色衬衫的袖口扣得整齐,看着她的长卷发垂在肩头:“头发该剪剪了,都快拖到地上了。”
“她乐意留。”
叶绾绾把一杯粉色的酒推过来,杯壁上挂着糖霜,“你管得着?梦雪,尝尝这个,草莓味的,没那么烈。”
沈梦雪拿起酒杯,指尖捏着杯脚的力度很轻,生怕碰碎了似的。
酒液里映出她的倒影,面具早已摘下,长卷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和颜色很红的唇。
她仰头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漫开,却没冲淡喉咙里的涩——像小时候偷喝母亲留下的果酒,甜里藏着化不开的苦。
舞池里的音乐突然炸响,重低音震得桌面发颤。
叶绾绾拉着她要去跳舞,沈梦雪被拽起来时,荷叶边短裙扫过旁边钱行的裤腿,他突然红了耳根,慌忙移开视线:“慢点,别摔着……”
她没真的去舞池中央,只是靠在栏杆边,看着朋友们疯闹。
江正初被叶绾绾追着打,顾晏之在一旁无奈地笑,归荑和揽月正抢着给她递果盘。
长卷发的发尾扫过玛丽珍鞋的鞋带,她忽然想起两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地方,她还会笑着跟江正初抢话筒,唱跑调的歌。
“在想什么?”布思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一身黑裙,耳后的朱砂痣在霓虹下泛着红,“脸这么白,不舒服?”
沈梦雪摇摇头,把没喝完的酒放在栏杆上。酒杯刚站稳,就被她周身的法则之力裹着,轻轻飘到布思瑰面前:“你尝尝,还行。”
布思瑰挑眉接过,指尖碰到杯壁时顿了顿——她能感觉到杯沿残留的温度,很淡,却比两年前暖了点。“下个月布家有场宴,”她喝了口酒,酸得皱了皱眉,“想不想去?我偷偷带你溜进去。”
沈梦雪望着舞池里旋转的光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高双马尾的丝带松了点,她抬手重新系紧,指尖划过发间时,触到一根泛白的发丝——是上次走火入魔时伤到的,到现在还没变黑。
酒吧的钟敲了十下,顾晏之过来说:“该回去了,大哥那边该派人来查了。”
沈梦雪站起身,荷叶边短裙的流苏扫过脚踝,那里的皮肤还留着小时候被四哥罚跪的疤。
朋友们簇拥着她往外走,叶绾绾叽叽喳喳说着下次要带她去新开的甜品店,江正初在后面抱怨“还没玩够”。
夜风卷着霓虹的光扑过来,沈梦雪的长卷发被吹得贴在背上,像一捧泼洒的墨。
她抬头望着沈家的方向,远处的灯火连成一片,像张密不透风的网。
玛丽珍鞋踩在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早就不疼了,疼到极致,剩下的只有麻木。
路过街角的花店时,沈梦雪突然停住脚步。
橱窗里摆着束浅蓝色的小苍兰,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她没说话,顾晏之却懂了,推门进去买了下来,递给她时,花茎自动避开了她的裙摆,是法则在护着那点脆弱的香。
沈梦雪接过花,指尖碰到花瓣的瞬间,花朵突然开得更盛了,淡蓝色的花瓣边缘泛着金光。
她低头闻了闻,香气很淡,却像极了很多年前,母亲抱着她在花园里种下的第一株花。
“走了。”她轻声说,率先往前走去。双马尾的蝴蝶结在风里轻轻晃,像只想要飞,却被线牵着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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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黑色越野车的引擎发出平稳的低鸣,车灯刺破夜色,在空旷的公路上拉出两道笔直的光。
她看似专注地盯着前方,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后视镜——镜中只有沉沉的夜色,没有预想中跟踪的车影,但她知道,沈磊的眼线从不会如此明显。
车行至一处废弃的加油站,沈梦雪踩下刹车。
周遭静得能听见风卷过枯草的呜咽,她推开车门,浅蓝色蕾丝开衫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背心上那只蜷着的猫咪图案。
确认四周无人后,她指尖在空间手镯上轻轻一触,一道极淡的白光闪过,人已消失在原地。
车还留在原地,引擎未熄,车灯依旧亮着,像个精心布置的幌子。
再次现身时,脚下已是松软的草坪。
沈梦雪抬眼望去,米白色石材的法式别墅在月色里泛着温润的光,深灰色坡屋顶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清晰,门前修剪整齐的绿篱间,几盏地灯散着暖黄的光,映得浮雕线条凹凸分明。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却每次都觉得陌生——这里的空气里没有沈家那股冷冽的檀香,只有草木与泥土混合的、带着烟火气的味道。
她走到铁艺门前,门环是精致的花纹样式,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刚要叩响,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周既明站在门后,身高腿长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后的光线。
他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帅气,但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身上的家居服袖口卷着,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左手手腕上还沾着点可疑的奶渍。
“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眼神却很亮。
“嗯。”沈梦雪应了一声,目光掠过他脖颈处没来得及整理的衣领,“怎么不去医院?”
周既明侧身让她进来,随手关上了门,玄关的浅灰色大理石地面凉得沁脚。
“事发突然,”他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仓促的歉意,“凌晨突然开始阵痛,来不及……”
话没说完,二楼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那哭声不大,细细嫩嫩的,像小猫崽被踩着了尾巴,带着股委屈的劲儿。
“来了来了!”周既明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还带着点慵懒的神情一扫而空,转身就往楼梯跑,脚步急促得差点踩空。
沈梦雪跟在后面,浅蓝色的荷叶边短裙随着跑动轻轻翻飞,裙摆扫过楼梯扶手的雕花,带起一阵细碎的痒。
楼梯转角的墙面上挂着一幅装裱简单的画,画的是海边的日落,色调温暖得像要滴出橘色的光——这和沈家主宅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画不同,没有厚重的历史感,却透着生活的温度。
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
周既明一把推开门,沈梦雪紧随其后,视线立刻落在了床上。
董飒然靠坐在床头,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却透着自然的红润。
她身上盖着条浅粉色的毯子,怀里抱着个小小的襁褓,正低头轻轻拍着。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原本带着疲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了星光:“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让周既明去接你了!”
她的声音还有点虚弱,却难掩语气里的欣喜。
沈梦雪走到床边,才看清襁褓里的婴儿——小家伙闭着眼睛,眉头皱成一团,小嘴巴正努力地吮吸着,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刚出锅的馒头,浑身都透着股新生的柔软。
“你看,她笑了!”董飒然忽然低呼一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刚才还在哭呢,一听见动静就笑了,肯定是知道你来了。”
沈梦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婴儿果然微微咧开了嘴,没牙的牙龈露出来,样子有点傻气,却奇异地让人心里一软。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粗气吹到这脆弱的小家伙身上。
“男孩儿女孩儿?”她轻声问,目光一直没离开婴儿那只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指甲盖小小的,粉粉嫩嫩的,像透明的贝壳。
“女孩儿。”董飒然笑得眉眼弯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以后啊,肯定要和你一样好看。”
周既明站在床边,看着孩子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闻言立刻点头附和:“那肯定的,我们家暖暖以后就是个大美人。”
“暖暖?”沈梦雪抬眼看他。
“还没起大名呢。”周既明挠了挠头,看向沈梦雪的目光里带着点期待,“你学问大,帮着想想?”
他看着沈梦雪身上的浅蓝色蕾丝开衫,领口的花边精致,玛丽珍鞋上的小花也绣得精巧,只当她是哪个豪门里出来历练的千金,穿着讲究,见识也一定不凡。
董飒然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对,你帮着起一个,要好听又有寓意的。”
沈梦雪的指尖悬在婴儿眉眼上方半寸,那双眼刚睁开的眸子漆黑如墨,像揉碎了的夜,在暖光里泛着细碎的光——没有随她的紫,却比寻常婴儿的瞳仁更亮,透着股机灵劲儿。
“周瑾昭。”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尘埃落定的轻,“瑾玉的瑾,昭明的昭。”
“瑾昭……”董飒然跟着念,指尖在婴儿手背上轻轻划这两个字,“听着就像揣了块暖玉在怀里,又亮堂又贵重。”
她抬头时,眼里的笑意漫出来,“还是你会取,这名字一出口,就知道是见过大世面的。”
周既明虽不懂“瑾”“昭”二字的深意,却也觉这名字比巷口王婶家“招娣”“盼男”顺耳百倍,尤其是从沈梦雪嘴里说出来,那语调轻轻缓缓的,像在念什么名贵的珠宝,不由得点头:“是好听,比我想的‘丫蛋’强多了。”
这话逗得董飒然笑出了声,怀里的周瑾昭被笑声惊得眨了眨眼,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正好对上沈梦雪的目光。
她没怕生,反而伸出小手,抓住了沈梦雪垂落的一缕卷发——那卷发光滑得像上好的绸缎,是用三哥从波斯带回来的精油养的,发尾还缠着根细若游丝的银线,是九哥送的生日礼,据说能辟邪。
“你看,她也认这个名字呢。”董飒然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拳头,“以后咱们瑾昭,也要像姐姐一样,活得又漂亮又体面。”
沈梦雪没接话,只是看着那只攥着她头发的小手。
指甲盖是淡淡的粉,像用胭脂轻轻点过,和她小时候被母亲剪指甲时看到的样子,几乎重合。
那时母亲总说:“我们梦雪,是沈家的明珠,要像瑾玉一样,既温润又有风骨。”
周既明端来一杯温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喝点东西暖暖。看你穿得少,别着凉了。”
他看着沈梦雪的浅蓝色蕾丝开衫,总觉得这料子薄得像层雾,生怕夜风一吹就破了。
沈梦雪摇摇头,站起身时,荷叶边短裙扫过床脚的摇篮——那是周既明亲手做的,木头纹路里还带着新漆的味道,栏杆上刻着小小的“瑾”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我该走了。”她理了理微乱的卷发,发间的浅蓝色丝带松了点,露出底下藏着的细小钻石——是叶绾绾送的生日礼物,说“配你的头发正好”。
董飒然要起身送她,被她按住:“好好歇着。”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周既明正笨手笨脚地给婴儿换尿布,董飒然在一旁指挥,两人时不时拌句嘴,声音里却裹着化不开的甜。
别墅的门合上时,带起一阵鸢尾花的冷香。
沈梦雪站在庭院里,抬头望着二楼的窗户,暖黄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里漏出来,在地上投下“瑾昭”两个字的影子——那是董飒然用手指在玻璃上写的,歪歪扭扭,却比沈家祠堂里那些烫金的族谱,更像血脉的印记。
瞬移的白光将她笼罩时,沈梦雪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窗。
她知道,周瑾昭这三个字,会像颗种子,在这栋带着烟火气的别墅里,长出和她截然不同的、却同样珍贵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