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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通鉴?德佑朝纪事》载:“天德二年岁暮三更,帝萧桓宿于御书房,辗转无眠。李德全‘复位之名不固’之语萦于耳,徐靖、魏进忠等党羽逼宫之势存于目。帝既惧杀谢渊而留千古骂名,又恐释谢渊而动摇帝位,孤处于寒夜,在忠良与皇权间反复拉锯,终至决绝。时官官相护之网密不透风,秦飞查案受阻,张启被贬,公道难伸,帝王之权困于党羽,身不由己。”

史评:《通鉴考异》曰:“德佑帝之无眠,非独为谢渊一人,实为封建皇权之困局也。复位未稳,权柄旁落,徐党借镇刑司、诏狱署、吏部、总务府之闭环,以‘江山’相胁,以‘骂名’相迫,帝王虽有良知,却难敌制度沉疴与党羽之势。杀谢渊非帝之本愿,实乃权术权衡之必然,其孤绝与挣扎,尽显王朝末世之颓势与皇权之脆弱。”

访谢师

轻舆缓辔叩师家,庭畔松风抚鬓华。

三尺案前弘道脉,一腔忠胆映天涯。

昔时教诲音犹绕,此际相寻意倍赊。

坐对斜阳谈旧事,余晖脉脉透窗纱。

漏壶滴尽三更,御书房内烛火如豆,三十余支牛油烛燃至中夜,焰苗明明灭灭,映得四壁宫墙愈发幽深。殿外风雪已歇,檐角残冰凝结如刃,冷光透过窗棂的破洞钻进来,与案上烛影交织,在萧桓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投下斑驳的暗影。他斜倚龙椅,龙袍下摆拖曳在地,沾着些许青砖上的尘埃,往日象征帝王威严的十二章纹,此刻被一夜未眠的疲惫冲刷得只剩孤绝与憔悴。

案上烛泪堆叠如丘,凝固的蜡油层层叠叠,似一道道解不开的愁绪,缠绕着案上那份被茶水浸得发皱的罪状奏折。萧桓抬手按在发胀的太阳穴上,指尖冰凉,触到额间细密的冷汗,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低叹,对着空寂的大殿自语:“李德全啊李德全,你追随朕三十载,最是洞悉朕的软肋,那一句‘复位之名不固’,那一句‘江山恐生动荡’,莫非真要朕亲手斩了开国功臣,背上千古骂名,沦为后世唾骂的昏君吗?”

话音未落,他猛地起身,靴底重重碾过冰冷的金砖,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他太清楚李德全的背后是谁 —— 是徐靖掌的诏狱署,是魏进忠掌的镇刑司,是李嵩掌的吏部,是石崇掌的总务府。那老内侍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私语,而是徐党借他之口,向自己发出的最后通牒,是官官相护网络抛出的最后一根锁链。

目光扫过案上那份奏折,“通敌谋逆、私挪军需、结党营私” 十二字墨痕晕染,虽经茶水浸泡,却如尖刀般刺目。他伸手抓起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凸起,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低吼,仿佛谢渊就在眼前,就在这御书房内与他对峙:“谢渊!你告诉朕!你镇守北疆三退北元,赈济晋豫活万民于水火,整肃吏治弹劾奸佞,功在社稷,名满天下,朕岂能杀你?!朕又何忍杀你?!”

“可你为何偏偏成了别人攻击朕的把柄?” 他猛地将奏折掷回案上,纸张翻飞间发出哗啦声响,与殿外漏壶的滴答声撞在一起,震得案上的朱笔微微晃动。“徐靖日日率百官逼宫,魏进忠四处罗织你党羽的罪名,李嵩借吏部任免打压忠良,石崇篡改账目坐实你私挪军需之罪!朝堂上下流言四起,那些反对朕复位的旧臣,那些北元的细作,正等着看朕的笑话,等着看大吴内乱!你让朕如何保全你?!”

萧桓踉跄着后退半步,背脊重重撞上冰冷的龙椅扶手,坚硬的木质磕得他肩胛骨生疼,倒抽一口凉气的瞬间,混沌的思绪竟清明了几分。他想起李德全临走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胁迫,有怜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 那是徐党胜券在握的得意,是看着帝王一步步落入圈套的得意。

他抬手扶住龙椅扶手,指尖划过冰冷的木纹,脑海中闪过徐党官官相护的层层黑幕:徐靖掌诏狱署,隔绝谢渊与外界的联系,严刑逼供制造伪证;魏进忠掌镇刑司,密探遍布京师,监视百官,打压为谢渊辩冤之人;李嵩掌吏部,将不依附徐党的官员尽数罢黜,安插亲信掌控六部;石崇掌总务府,篡改国库账目,既为徐党敛财,又为构陷谢渊提供 “铁证”。这四张网交织在一起,形成密不透风的权力闭环,连他这个帝王,都难以挣脱。

“朕不是不想保你,” 萧桓对着空殿低语,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可朕的皇权,早已被这官官相护的网络捆住了手脚。秦飞查案,被周显的玄夜卫南司处处阻挠;张启找出密信破绽,反被罗织罪名贬谪京郊;刘玄、周铁想为你辩冤,却被徐党以‘通敌’相胁,步步维艰。谢渊,你告诉朕,朕该如何破局?”

漏壶的滴答声愈发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徐党不会给他太多犹豫的机会,他们要的是一个结果,一个能彻底清除异己、巩固权力的结果。而他,要么顺应徐党,牺牲谢渊,换取暂时的帝位稳固;要么坚守良知,保下谢渊,却可能面临朝局动荡、帝位倾覆的风险。

萧桓走到窗前,抬手推开一条缝隙,刺骨的寒风瞬间涌入,吹散了殿内些许沉闷的空气,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他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远处宫墙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他困在这帝王的牢笼之中,困在这寒夜的孤绝之中。

萧桓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案上那本尘封的《北疆防务疏》上,那是谢渊去年呈递的奏折,上面详细列明了九边布防的利弊,标注了每一处要塞的防守重点,字迹刚劲有力,字里行间满是对大吴江山的赤诚。他伸手拿起奏折,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谢渊那些刻入骨髓的功绩,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拷问着他的良知。

他想起青木之变,北元铁骑十万南下,兵锋直指京师,满朝文武皆主南迁避祸,连户部尚书刘焕都已暗中收拾细软,准备携家眷逃亡。唯有谢渊,以太保兼兵部尚书之职挺身而出,在太和殿上据理力争,声泪俱下地说道:“京师乃天下根本,一旦南迁,人心涣散,江山必危!臣愿率京营死守安定门,与京师共存亡!”

那一刻的谢渊,身着绯色官袍,目光坚毅,掷地有声的话语稳定了人心。萧桓记得,谢渊接手防务后,夙兴夜寐,每日清晨便亲赴九门巡查,深夜仍在兵部衙署筹划防务。他下令加固城防,修补城墙缺口,调拨军器,补发边军欠饷,甚至将自己的私财捐出,为将士购置御寒衣物。那些日子,谢渊几乎没有合眼,双眼布满血丝,面容憔悴,却始终坚守在城头,与将士同甘共苦。

德胜门一战,北元铁骑猛攻三日三夜,城防数次告急,谢渊身先士卒,手持长剑,率领京营将士冲锋陷阵,铠甲染血,手臂被箭矢划伤,却仍高声呼喊:“将士们,身后便是家园,便是百姓,今日死战,不退半步!” 最终,在他的带领下,大吴军民击退北元铁骑,保住了京师,也为他日后复位保留了根基。这份功绩,足以载入史册,光耀千秋,萧桓怎能忘记?

他又想起晋豫大旱,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灾情之重百年罕见。谢渊奉命巡抚地方,刚一到任,便不顾旅途劳顿,亲赴灾区查看灾情。他发现户部侍郎陈忠克扣赈灾粮款,中饱私囊,当即上书弹劾,请求朝廷严惩,并下令追缴赃款,全部用于赈灾。

为了让百姓尽快得到救济,谢渊亲自坐镇粮仓,监督粮款发放,杜绝层层盘剥。他身着麻衣,脚穿布鞋,与百姓同食粗粮,同宿窝棚,日夜奔走在灾区一线。有百姓因饥饿晕倒,他亲自喂水喂粮;有孩童失去亲人,他派人妥善安置;有地方官员阳奉阴违,他当即革职查办。短短三个月,晋豫灾情便得到控制,数百万百姓得以存活,百姓为感念其恩,自发为其立生祠,岁时祭祀,香火不绝。

萧桓想起自己复位后,曾派内侍前往晋豫巡查,内侍回报说,谢渊的生祠前,每日都有百姓焚香祈福,甚至有老人带着孩童,讲述谢渊赈灾的故事,教他们永世铭记忠良。这样一位深得民心的功臣,若被罗织罪名处死,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自己?后世史书又会如何记载?“凉薄寡恩”“滥杀功臣”“昏君误国”,这些骂名,将会伴随他的一生,流传千古。

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大吴律》,那本象征着王朝公正的典籍,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大吴律》规定,“凡功臣无反状,不得擅杀”“凡定罪需三法司会审,证据确凿方可定论”。可谢渊一案,徐党既无确凿证据,又拒绝三法司会审,仅凭伪造的密信、篡改的账目,便要定其死罪。他身为帝王,本应是律法的守护者,却要亲手违背律法,处死忠良,这份愧疚,如巨石般压在他心头。

萧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永熙帝临终前的场景。那位先帝躺在病榻上,握着他的手,眼神恳切:“谢渊忠勇廉明,可托大事,日后若遇危难,可倚重之。朕逝后,你需善待于他,勿要听信谗言,自毁长城。” 永熙帝的嘱托犹在耳畔,可他却要违背先帝的遗愿,处死这位忠良之臣。九泉之下,他如何面对永熙帝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先帝的信任与托付?

他抬手捶了捶心口,那里跳动的,不仅是帝王的心脏,还有作为人的良知。处死谢渊,或许能暂时稳固帝位,平息徐党的怒火,却会让他背负千古骂名,让大吴失去一位忠良之臣,让天下百姓失望。这份代价,他承担不起,也不愿承担。可徐党的逼迫如泰山压顶,失权的恐惧如附骨之疽,他又该如何抉择?

萧桓睁开眼,眼底的迷茫与愧疚渐渐被冰冷的现实取代。他深知,自己并非孤立无援,而是被一张密不透风的权力之网牢牢困住,这张网由徐党编织,以官官相护为经,以私欲野心为纬,早已将他的皇权、将大吴的公道,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按《大吴官制》,六部各司其职,三法司相互制衡,玄夜卫与镇刑司互不统属,皆直属于帝王,本为防止权臣擅权而设。可如今,这些制度都已沦为虚设。吏部尚书李嵩,借文官任免之权,将徐党亲信安插至六部各要害岗位,张文、陈忠等侍郎皆唯其马首是瞻,非徐党成员要么被罢官流放,要么被罗织罪名,朝堂之上,已难觅敢与徐党抗衡的力量。

镇刑司提督魏进忠,将特务机构变为私器,密探遍布京师内外,官员的言行皆在其监视之下。大理寺卿只因质疑密信真伪,便被他罗织 “通敌谢渊” 的罪名,打入诏狱,至今生死不明;都察院御史弹劾李嵩擅权,反被李嵩罢官流放,家产查抄,家人流放三千里。这种高压统治,让百官人人自危,只能选择明哲保身,甚至依附徐党,形成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的黑暗格局。

诏狱署提督徐靖,更是将 “官官相护” 发挥到极致。谢渊入狱后,他拒绝三法司会审,独断专行,滥用私刑,逼迫诏狱署文书作伪证,伪造谢渊 “通敌” 的密信。秦飞多次请求提审关键证人,都被他以 “诏狱重地,非朕亲批不得擅入” 为由拒绝,实则是怕真相败露。更甚者,他与石崇勾结,篡改总务府军需账目,坐实谢渊 “私挪军需” 之罪,形成 “证据链闭环”,让谢渊百口莫辩。

总务府总长石崇,身为石迁亲信,继承了旧党的贪婪与狠辣。他利用掌管国库之权,挪用公款为徐党成员购置田产、宅邸,中饱私囊;同时,他篡改晋豫赈灾与边军军需账目,将正常的损耗与运输成本全部算在谢渊头上,硬生生造出 “克扣白银二十万两” 的假象。户部尚书刘焕虽知情,却因惧怕徐党报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揭发。

玄夜卫指挥使周显,本应是帝王的耳目,却暗中依附徐党,将玄夜卫分裂为南北二司。南司由其亲信掌控,专门监视秦飞的查案行动,泄露查案消息,拦截秦飞递往御书房的密报;北司虽由秦飞执掌,却因缺乏资源与权限,查案屡屡受阻,连提审一个普通文书都要历经波折。按《大吴官制》,玄夜卫可直接向帝王汇报,无需经过其他机构,可如今,秦飞的密报十有八九被周显拦截,能送达萧桓手中的,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萧桓深知,这四人形成的权力闭环,早已架空了他的皇权。他们各司其职,相互包庇:李嵩负责安插亲信,巩固势力;魏进忠负责监视百官,打压异己;徐靖负责罗织罪名,审讯定罪;石崇负责提供资金,伪造证据。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要动其中一人,便会引发整个徐党的反扑,甚至可能导致兵变或罢朝,这对于复位未稳的他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他想起早朝时,徐靖、魏进忠率百官逼宫的场景,黑压压的人影从殿中一直延伸到殿外,“处死谢渊” 的呼声震彻殿宇。那些跪倒的官员中,有多少是真心认为谢渊有罪?又有多少是迫于徐党的压力,不得不随波逐流?萧桓心中清楚,大半都是后者。可即便是后者,他们的附和也形成了 “众意难违” 的局面,让他无法反驳,也无力反驳。

更让他绝望的是,徐党已将触角伸向了京营与边军。京营副将秦云虽忠于朝廷,却也有徐党眼线渗透;宣府卫副总兵李默等边军将领虽为谢渊鸣冤,却远在边疆,难以迅速驰援京师。若他执意保下谢渊,徐党很可能会借 “君上偏袒逆臣” 为由,煽动京营部分将士哗变,或勾结北元,引外敌入境,到那时,他辛苦得来的帝位将岌岌可危,大吴的江山也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萧桓走到案前,拿起那份被徐党视为 “铁证” 的密信副本,指尖划过上面伪造的字迹,心中满是无力。他知道密信是假的,知道账目是改的,知道谢渊是冤的,可他却无法戳破这一切。官官相护的网络太过严密,公道在强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帝王的良知在江山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萧桓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转向秦飞与张启,那曾是他心中唯一的希望,是打破徐党权力闭环、为谢渊昭雪的最后微光。可如今,这微光也在徐党的层层打压下,渐渐变得黯淡,几乎要被黑暗彻底吞噬。

他想起秦飞最后一次递来的密报,那是三日前通过暗线送达的,上面详细记录了查案的最新进展:秦飞率玄夜卫北司精锐,趁夜突袭诏狱署文书的住所,意图将其带离京师,秘密审讯,却遭到镇刑司密探的伏击。双方激战半个时辰,玄夜卫北司伤亡三人,最终仍未能带走证人 —— 魏进忠早已料到秦飞的行动,提前布下了埋伏。

密报中,秦飞写道:“魏进忠掌控镇刑司密探,遍布京师,臣每一步行动皆在其监视之下。证人已被转移,下落不明,恐遭灭口。张启被贬京郊,镇刑司密探日夜监视,臣难以与其联络,证据链断裂,查案陷入绝境。恳请陛下赐臣便宜行事之权,调动京营一部,护送张启回京,彻查诏狱署与总务府账目,必能还谢渊清白!”

萧桓看着密报上的字迹,笔画遒劲,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无奈。他何尝不想赐秦飞便宜行事之权?何尝不想调动京营协助查案?可他不敢。京营虽有岳谦、秦云等忠良掌控,却也有徐党眼线渗透,若贸然调动京营,很可能被徐党以 “擅调京营,图谋不轨” 为由,煽动兵变。魏进忠早已在京郊部署了镇刑司的机动力量,一旦京营异动,便会立刻发难,到那时,京师将陷入大乱,他的帝位也将不保。

他想起张启,那位玄夜卫文勘房主事,精于文书、墨痕、印鉴的核验,正是他最先发现了密信的破绽 —— 墨痕分三次蘸墨而成,非一气呵成;纸张为诏狱署专用贡宣,谢渊府邸从未采买;落款日期有刀刮重描痕迹。这些细节,足以证明密信是伪造的,可张启刚将发现上报,便被徐党罗织 “通敌谢渊,泄露查案机密” 的罪名,贬为京郊驿丞。

萧桓曾暗中派内侍前往京郊探望张启,内侍回报说,张启的驿丞署外,有至少十名镇刑司密探日夜监视,张启的一言一行皆在掌控之中,连与驿卒交谈都受到限制,更别提传递查案线索。那位内侍还带回了张启偷偷写下的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八个字:“账目有假,速查石崇。” 可如今,石崇深居总务府,有镇刑司密探贴身保护,秦飞连证人都找不到,更别提查账。

按《大吴官制》,玄夜卫北司掌刑狱勘验,有权查阅各部门账目,可如今,秦飞前往总务府查阅赈灾与军需账目,却被石崇以 “账目涉及国家机密,非内阁与陛下亲批不得查阅” 为由拒绝。石崇手握总务府印信,一口咬定账目 “真实无误”,并拿出李嵩、刘焕的联名签字,证明账目已经过复核,秦飞虽知是假,却无权力强制查阅,只能束手无策。

萧桓深知,徐党绝不会给秦飞与张启任何翻盘的机会。魏进忠很可能已经对那位关键证人下了毒手,即便证人未死,也会被彻底控制,无法开口;石崇会将伪造的账目销毁,或进一步篡改,让秦飞无从查证;周显会继续拦截秦飞的密报,让他无法将真相传递到自己手中。查案之路,早已被徐党堵死,那道为谢渊昭雪的微光,正在一点点熄灭。

他想起自己曾对秦飞许下的承诺:“朕知你忠勇,必支持你查案,若有阻碍,可直接向朕禀报。” 可如今,他却食言了。他既不能赐秦飞便宜行事之权,也不能调动京营协助,更不能公开保护张启,只能让秦飞在黑暗中独自挣扎,让谢渊在狱中等待无望的昭雪。这份失信,让他心中满是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萧桓走到窗前,望着京郊的方向,心中暗忖:秦飞会不会铤而走险?张启会不会遭遇不测?若秦飞与张启出事,不仅谢渊的冤情无法昭雪,他也将彻底失去打破徐党权力闭环的机会。可他除了祈祷,别无他法。徐党的权力太过强大,官官相护的网络太过严密,他这个帝王,竟连保护两位查案忠臣的能力都没有。

漏壶的滴答声再次响起,像是在为谢渊的生命倒计时。萧桓知道,留给秦飞与张启的时间不多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徐党已经放出话来,若三日内仍不处死谢渊,便会率百官罢朝,同时 “奏请” 边军将领入京 “清君侧”。边军将领中虽有忠良,却也有徐党亲信,一旦 “清君侧” 的旗号竖起,局面将彻底失控。

萧桓的目光从案上的密报移开,落在殿内悬挂的《夺门之变图》上,那是他复位后命画师绘制的,图中描绘了他从南宫突围,率军攻入皇宫,复位登基的场景。可如今,看着这幅图,他感受到的不是荣耀,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 恐惧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帝位,恐惧重蹈南宫囚居的覆辙。

他想起南宫囚居的日日夜夜,那些暗无天日的屈辱与煎熬,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骨髓里。那时的他,虽为太上皇,却被景泰帝萧栎软禁在南宫,失去了所有自由。寒殿无暖,冬日里地砖缝都渗着刺骨的冷气,他裹着单薄的被褥,彻夜难眠;三餐粗粝,有时甚至连热食都难以寻觅,他曾为一口热粥,不得不忍受看守宦官的冷言冷语。

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无尽的孤独与恐惧。每日面对的都是萧栎的眼线,一言一行皆在监视之下,哪怕是与侍从低语,都要提防被添油加醋地禀报。他不知道何时会迎来赐死的圣旨,不知道自己的性命能否熬过下一个寒冬,那种朝不保夕的煎熬,让他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衣袍。

为了复位,他忍了常人不能忍的屈辱。他假意沉迷佛法,不问政事,让萧栎放松警惕;他暗中联络旧部,借着宗亲探视的名义,在屏风后低声密谋,每一次密会都如踏刀尖,生怕被镇刑司密探察觉。有一次,心腹带来的密信被玄夜卫南司截获,幸而那人拼死将证据销毁,才未牵连于他,可那位心腹却因此被打入诏狱,受尽酷刑,至今生死不明。

夺门之变的那个夜晚,更是他人生中最凶险的时刻。他身着素衣,枯坐至天明,听着宫门外隐约的马蹄声与兵器碰撞声,心中既有复仇的快意,更有失败的恐惧。若徐靖、魏进忠未能按时发难,若京营未能响应,若萧栎早有防备,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甚至可能连累族人。

那场胜利,是用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宫门外的厮杀声、朝堂上的清洗、旧臣的流放与诛杀,每一幕都浸着血汗。他记得踏入皇宫时,脚下的金砖被鲜血染红,宫墙上溅满了兵刃交锋的痕迹,那些为他复位而死的将士,他们的面容至今仍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这份沉重的代价,让他愈发珍视手中的皇权,也愈发恐惧失去这一切。

如今,他好不容易坐稳龙椅,却要面临因谢渊一案引发动乱的可能。徐党已经放出话来,若不处死谢渊,便会煽动旧臣反扑,勾结北元,引发兵变。他深知,徐党说到做到,他们已经掌控了足够的力量,足以让大吴陷入大乱。南宫的孤寂、夺权的凶险、朝堂的血雨腥风,他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

萧桓走到龙椅前,缓缓坐下,指尖抚过冰冷的扶手,心中暗忖:若保下谢渊,引发动乱,自己将再次沦为阶下囚,甚至可能丢掉性命,那些为他复位而死的将士,他们的牺牲将付诸东流;若处死谢渊,虽会留下千古骂名,却能暂时平息徐党的怒火,稳固帝位,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积蓄力量,日后再清算徐党,为谢渊昭雪。

这份恐惧,如同附骨之疽,在他心头蔓延,让他对失权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对千古骂名的担忧。帝王的权力,是他用屈辱与血汗换来的,他不能轻易失去,也绝不会轻易失去。这份执念,让他心中的天平,再次向 “处死谢渊” 倾斜。

萧桓的思绪从复位之艰中抽离,转向宫外的百姓,转向后世的评价,心中的恐惧与愧疚再次交织。他知道,民心向背是王朝存续的根基,而谢渊的功绩与品格,早已赢得了天下百姓的爱戴与敬重。若杀了谢渊,便是违背民心,便是自毁王朝的根基;可若不杀谢渊,自己的帝位便会岌岌可危,这道两难的选择题,让他再次陷入挣扎。

他想起早朝结束后,宫门外聚集的请愿百姓。那些百姓身着素衣,手持香烛,跪在冰冷的雪地里,高呼 “谢大人是忠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诛杀奸佞,还谢大人清白”。他们的声音嘶哑却坚定,穿透宫墙,传入他的耳中。内侍回报说,请愿的百姓从清晨一直跪到日暮,即便被镇刑司密探驱散,仍有不少人不肯离去,在宫门外徘徊哭泣。

这些百姓,曾是谢渊赈灾救民的受益者,曾是谢渊镇守边疆的受护者。晋豫的百姓,不会忘记谢渊在灾荒中为他们发放粮款,为他们购置种子与农具;北疆的百姓,不会忘记谢渊率领边军击退北元,让他们免受战乱之苦;京师的百姓,不会忘记谢渊在青木之变中坚守城池,让他们保住家园。谢渊的名字,早已与 “忠良”“爱民” 紧密相连,成为百姓心中的精神支柱。

萧桓深知,杀了谢渊,便是杀了百姓心中的 “忠良”,便是打破了百姓对朝廷的信任。那些为谢渊请愿的百姓,会从失望转为绝望,甚至可能引发民变。徐党虽能暂时压制百姓的反抗,却无法平息百姓心中的怒火,这种怒火积累到一定程度,终将爆发,动摇王朝的统治根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祖萧武的教诲,他不敢忘记。

他又想起边军将士的反应。谢渊掌兵部期间,整顿军纪,补发欠饷,更新军备,边军将士对他敬重有加。如今,谢渊被定罪的消息传到边疆,边军将士人心浮动,不少将领上书鸣冤,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宣府卫副总兵李默、大同卫总兵等边军将领,联名上书,言 “谢大人整顿边军,加固边防,恩威并施,将士皆愿为其效命。若杀谢大人,将士心寒,恐难再为朝廷戍边”。

边军是王朝的屏障,若军心涣散,北元便会有机可乘。北元早已虎视眈眈,一旦边军将士因谢渊之死而无心戍边,甚至哗变,北元铁骑便会南下入侵,大吴的边疆将陷入战火,百姓将再次流离失所。到那时,即便他保住了帝位,也将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大吴的江山将岌岌可危。

除了民心与军心,萧桓更怕的是千古骂名。他深知,历史是由后人书写的,若杀了谢渊,后世史书定会将他记载为 “凉薄寡恩”“滥杀功臣” 的昏君。他想起元兴帝萧珏,虽夺位登基,却因重用贤臣、开创盛世,被后世誉为明君;想起永熙帝萧睿,因勤勉政事、善待功臣,被百姓称为贤主。而他,若杀了谢渊,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与那些昏君暴君为伍。

他想起自己曾在登基诏书中写道:“朕承先帝遗志,当亲贤臣,远小人,善待功臣,抚恤百姓,开创盛世,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可如今,他却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处死一位忠良之臣,这份言行不一,将让他失信于天下,也失信于后世。

萧桓走到案前,拿起一本《大吴史》,翻到记载太祖萧武创业的篇章。太祖萧武出身布衣,历经千辛万苦才创立大吴,他善待功臣,广纳贤才,才有了大吴百年的基业。可到了后世,却有帝王因猜忌而诛杀功臣,导致朝政混乱,王朝衰败。萧桓不想重蹈覆辙,不想成为王朝衰败的始作俑者。

可徐党的逼迫如泰山压顶,失权的恐惧如附骨之疽。他闭上眼睛,心中暗忖:若后世骂名与失去帝位只能选其一,自己该选哪一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帝王的权力,是他用屈辱与血汗换来的,没有权力,一切都是空谈,即便留下千古美名,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这份认知,让他心中的愧疚再次被恐惧压制。他知道,自己将要背负千古骂名,将要失去民心与军心,可他别无选择。帝王的道路,本就是孤独而艰难的,充满了牺牲与妥协,他只能咬牙承受这一切。

萧桓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他对着空寂的御书房,仿佛在与谢渊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君臣博弈,又像是在自我辩解,试图说服自己那颗摇摆不定的心。

“谢渊,朕问你,”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若你是朕,身处这般境地,你会如何选择?” 殿内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无人应答。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是忠臣,你定会说‘江山为重,臣死不足惜’,可朕不是你,朕做不到如此洒脱。朕经历过南宫的屈辱,经历过夺门的凶险,朕知道失去权力的滋味,朕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任人宰割的境地。”

“你总说‘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朕失去帝位,大吴陷入大乱,生民将流离失所,万世太平将化为泡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激动,“徐党势大,官官相护,他们要的是你的命,更是朕的权。若朕保你,他们便会借‘清君侧’之名发动兵变,北元会趁机南下,到那时,京师将破,百姓将死,你所谓的‘生民立命’,又如何实现?”

萧桓走到案前,拿起那份伪造的密信,掷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控诉:“他们用伪造的证据构陷你,用官官相护的网络困住朕,用江山社稷威胁朕!朕不是不想保你,朕是不能!朕是帝王,朕的第一职责是维护江山存续,是确保大吴的稳定,而非保全某一位功臣的性命。这便是帝王的无奈,是你永远无法理解的身不由己。”

“你以为朕愿意背负千古骂名吗?你以为朕愿意被百姓唾骂为昏君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疲惫,“朕也想做一位明君,想亲贤臣,远小人,想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想让大吴江山千秋万代。可现实不允许,徐党不允许,这封建帝王的体制不允许。在皇权与公道之间,朕只能选择皇权;在你的性命与江山存续之间,朕只能选择江山。”

他想起谢渊在朝堂上直言敢谏的场景,想起谢渊弹劾魏进忠、石崇时的刚正不阿。“你总说朕应‘亲君子,远小人’,可你有没有想过,朕复位未稳,根基未固,若没有徐党的支持,朕根本坐不稳这龙椅?”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朕重用徐党,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稳定局势,待朕权柄稳固,定会清算他们,还你清白,还天下公道。可你等不及了,徐党也等不及了。”

“谢渊,你是忠臣,朕知道。” 他的声音柔和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你镇守北疆,赈济万民,整肃吏治,功在社稷,朕都记在心里。朕可以向你保证,若日后朕能清除徐党,定会为你平反昭雪,追赠你太傅之职,厚葬于西山忠烈祠,让你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你的家人,朕会妥善安置,绝不会株连无辜。”

“可现在,朕只能牺牲你。”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决绝,“徐党给朕的选择只有一个:杀你,或失位。朕选择前者。你莫怪朕心狠,要怪就怪这世道,怪这封建帝王的体制,怪这官官相护的沉疴。若有来生,朕不愿再做帝王,你也不愿再做忠臣,你我做一对普通百姓,或许能免去这般无奈与痛苦。”

萧桓对着空殿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却带着无法挽回的决绝:“谢渊,朕欠你的,来世再还。你在黄泉路上若有怨,便怨这世道,怨这帝王身不由己吧。” 说完,他直起身,眼底的最后一丝犹豫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这场跨越时空的君臣博弈,最终以帝王的妥协告终。萧桓知道,自己的辩解或许苍白无力,或许只是自我安慰,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做出选择,必须承担选择带来的后果,无论这后果是千古骂名,还是民心背离。

萧桓的思绪被殿外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打断,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手中捧着一份加急密报,神色慌张地说道:“陛下,镇刑司急报,魏提督说,谢党余孽在京郊聚集,意图劫狱,请求陛下即刻下旨,处死谢渊,以绝后患!”

萧桓接过密报,展开一看,上面寥寥数语,却字字透着威胁:“镇刑司密探查实,谢党余孽杨武、岳谦等人暗中联络京营旧部,于京郊密林聚集,约有千人,意图近日突袭诏狱署,劫走谢渊。臣已调遣镇刑司机动力量前往镇压,然恐兵力不足,恳请陛下速下圣旨,将谢渊明正典刑,以震慑余孽,稳定京中局势。”

萧桓心中清楚,这所谓的 “谢党余孽劫狱”,大概率是魏进忠伪造的假象,目的是进一步逼迫他处死谢渊。杨武、岳谦皆是忠良之臣,绝不会做出劫狱这种谋逆之事。可他却无法戳破这假象,因为魏进忠早已布好了局 —— 若他拒绝下旨,魏进忠很可能会真的煽动部分被蒙蔽的京营将士,制造劫狱的假象,然后嫁祸给杨武、岳谦,借机清除这两位忠于谢渊的将领,进一步巩固徐党的势力。

更让他警惕的是,密报中提到了 “京营旧部”。京营是京师的屏障,若魏进忠真的煽动京营将士哗变,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起岳谦之前被闭门思过,虽已解除禁令,却仍处于镇刑司密探的监视之下;杨武身为兵部侍郎,虽掌部分军籍管理之权,却无调动京营之权。可魏进忠手握镇刑司密探,若刻意挑拨,制造混乱,京营很可能会陷入内乱。

就在这时,又有内侍来报:“陛下,吏部李尚书、诏狱署徐提督、总务府石总长联名上书,恳请陛下即刻处死谢渊,以安民心、固边防!” 三份奏折被呈递上来,内容如出一辙,皆是渲染 “谢党劫狱” 的恐慌,强调 “处死谢渊” 的紧迫性,字里行间都透着 “若不照做,便会引发大乱” 的威胁。

萧桓拿起李嵩的奏折,上面写道:“陛下,谢渊一日不除,朝局一日不宁。如今京中流言四起,百姓惶惶不安,边军将士人心浮动,北元虎视眈眈。若再迟延,恐生变数,悔之晚矣。臣愿以吏部尚书之职担保,处死谢渊后,百官定然归心,百姓定然安定,边军定然效命,江山定然稳固。”

这些话,与李德全的谗言如出一辙,都是以 “江山” 相胁,以 “稳定” 相诱。萧桓深知,徐党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无论他如何拖延,如何挣扎,最终都只能做出妥协。他们步步紧逼,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不给谢渊任何昭雪的可能。

他想起徐靖在早朝时的表态:“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谢渊一日不除,便是给了谢党余孽兴风作浪的把柄,便是给了北元入侵的机会。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列罪状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凌迟之刑!” 那时的他,还以为徐靖是真心为江山着想,如今才明白,这不过是徐党清除异己、架空皇权的手段。

萧桓的目光扫过三份奏折,心中满是愤怒与无奈。徐党的獠牙已经完全暴露,他们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不再伪装自己的忠诚,而是赤裸裸地以武力相威胁,以朝局相逼迫。他这个帝王,早已沦为他们手中的傀儡,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了。魏进忠的密报已经送达,李嵩、徐靖、石崇的联名奏折也已呈上,若再不下旨,徐党很可能会真的制造动乱。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拿自己的帝位,拿大吴的江山,去赌杨武、岳谦的忠诚,去赌谢渊的清白。

萧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所有情绪,对着内侍说道:“传朕的旨意,宣徐靖、魏进忠、李嵩、石崇即刻入宫,朕有要事商议。” 他知道,这道旨意一旦传出,便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断,意味着谢渊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内侍离去后,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萧桓走到案前,拿起那支沉甸甸的朱笔,笔杆冰凉坚硬,却重逾万钧,仿佛握着的不是一支笔,而是谢渊的性命,是大吴的国运,是自己的千古声名。

他将笔尖悬在那份拟定罪状的奏折上方,墨汁欲滴未滴,如同一颗悬在谢渊头顶的头颅,也如同一把悬在自己心头的利剑。案上的奏折,经过茶水浸泡与反复翻阅,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上面 “谢渊谋立外藩,罪当凌迟” 的字样,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与妥协。

萧桓的手臂微微颤抖,笔尖在 “准奏” 二字上方徘徊,迟迟无法落下。他的脑海中,谢渊的功绩与南宫的屈辱反复交织,百姓的请愿与徐党的威胁相互碰撞,良知的拷问与失权的恐惧激烈拉扯。每一次犹豫,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挣扎,都像是在烈火中煎熬。

他想起谢渊在北疆沙场上的坚毅身影,想起谢渊在灾荒地里的悲悯面容,想起谢渊在朝堂上的刚正不阿。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放下朱笔,想下令释放谢渊,想让秦飞继续查案,想还谢渊一个清白,想做一位名垂青史的明君。

可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便被徐党逼宫的场景、镇刑司的密报、复位的艰辛、失权的恐惧瞬间压制。他想起魏进忠手中的镇刑司密探,想起李嵩手中的吏部任免权,想起徐靖手中的诏狱署,想起石崇手中的国库。这些权力,如同一张张巨网,将他牢牢困住,让他无法挣脱,无法选择。

“朕是帝王,朕不能软弱,不能仁慈。” 萧桓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帝王之道,在于权衡利弊,在于取舍。杀谢渊,虽会留下千古骂名,却能稳固帝位,为日后清算徐党、为谢渊昭雪赢得时间;保谢渊,虽能赢得一时的民心,却可能引发大乱,失去帝位,让大吴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两害相权取其轻,朕只能选择前者。”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纷乱的思绪。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的脸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神。漏壶的滴答声愈发清晰,每一声都像是在为谢渊的生命倒计时,也像是在为他的良知敲响丧钟。

“谢渊,朕对不起你。” 他在心中默念,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朕知道你是冤的,朕知道你是忠的,可朕别无选择。你若泉下有知,便保佑大吴江山稳固,保佑朕能早日清除徐党,为你平反昭雪。朕会厚待你的家人,会追赠你最高的荣誉,会让你的忠名流传千古,以此来弥补朕对你的亏欠。”

萧桓猛地睁开眼,眼底的犹豫尽数褪去,只剩决绝的冷光。他不再犹豫,不再挣扎,握着朱笔的手不再颤抖。他将笔尖重重落下,在奏折的留白处,写下 “准奏” 二字,笔力透纸背,墨痕在纸上晕开,如同一道淌血的伤口,刺目而绝望。

写完朱批,他将朱笔重重掷在案上,笔杆滚落,撞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寒夜中格外刺耳。他瘫坐在龙椅上,双肩微微颤抖,望着那两个字,心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御书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孤绝如寒夜中的枯木。殿外漏壶依旧滴答,像是在为即将逝去的忠魂计数,而御书房内的凉意,已浸透骨髓,连烛火的温度,都被这血淋淋的决断彻底浇灭。

萧桓瘫坐在龙椅上,久久没有动弹。御书房内的烛火依旧燃烧,焰苗明明灭灭,映得他憔悴的面容愈发苍白。案上那 “准奏” 二字,如同两只噬人的恶鬼,死死盯着他,让他浑身发冷,心神不宁。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朱墨的痕迹,也仿佛沾染着谢渊的鲜血。这份决断,如同一场沉重的刑罚,让他遍体鳞伤,让他的良知遭受着无尽的拷问。他知道,从朱笔落下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不是那个心怀理想、想要开创盛世的帝王,而是沦为了权力的傀儡,沦为了杀死忠良的凶手。

殿外传来鸡叫的声音,天快要亮了。寒夜即将过去,可萧桓心中的黑暗,却刚刚开始。他想起谢渊得知圣旨后的场景,那位一生忠勇、清正廉洁的功臣,得知自己被罗织罪名处死,心中该是何等的悲愤与失望?他想起百姓得知消息后的反应,那些为谢渊请愿的百姓,会从失望转为绝望,会对朝廷失去信任,会对他这个帝王充满怨恨。

他想起秦飞与张启,这两位为了查案、为了还谢渊清白而苦苦挣扎的忠臣,得知谢渊被处死的消息,心中该是何等的愤怒与无力?他们的努力,他们的牺牲,都将因为自己的这道圣旨而付诸东流。他想起刘玄、周铁等忠良之臣,他们会对自己彻底失望,会对大吴的未来失去信心,朝堂之上,将再也无人敢直言敢谏,无人敢为忠良发声。

萧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整扇窗户。刺骨的寒风涌入,吹乱了他的鬓发,也吹醒了他混沌的头脑。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光即将驱散黑夜的阴霾,可他心中的阴霾,却再也无法驱散。他望着远处的宫墙,望着即将迎来黎明的京师,心中满是孤独与绝望。

他知道,自己的帝王之路,将会变得更加艰难。杀了谢渊,虽能暂时平息徐党的怒火,却会让他失去民心与军心,让他的帝位变得更加脆弱。徐党不会因为谢渊的死而满足,他们会得寸进尺,进一步架空皇权,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直到将他彻底变为傀儡,甚至取而代之。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朱笔已落,圣旨已拟,谢渊的命运已经注定。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只能在孤独与绝望中,等待时机,积蓄力量,希望有朝一日,能为谢渊昭雪,能清除徐党,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萧桓回到案前,拿起那份拟好的圣旨,上面写着:“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谢渊,通敌谋逆,私挪军需,结党营私,罪证确凿,判斩立决,于明日午时在西市行刑。其党羽杨武、岳谦等人,念其往日功绩,既往不咎,若再滋事,严惩不贷。钦此。”

他看着圣旨上的文字,心中一阵刺痛,喉间溢出哽咽。他知道,这道圣旨一旦传出,便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便会让他永远背负千古骂名。可他别无选择,只能如此。

御书房内的烛火渐渐燃尽,最后一丝火焰熄灭,殿内陷入黑暗。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亮了案上的圣旨,也照亮了萧桓孤独的身影。他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如同站在良知与皇权的十字路口,最终,他选择了后者,也选择了一条充满孤独与骂名的道路。

这个寒夜,萧桓彻夜无眠。他失去了一位忠良之臣,失去了民心与军心,失去了自己的良知与理想,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帝位,和一个充满黑暗与未知的未来。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将成为一位孤独的帝王,在权力的牢笼中,独自承受这份沉重的代价,直到生命的尽头。

片尾

天德二年岁暮三更,御书房内的朱笔落下,一道圣旨,斩断了忠良的性命,也斩断了帝王的良知。萧桓在寒夜中辗转无眠,在忠良与皇权、骂名与帝位间反复拉锯,最终在徐党官官相护的威逼与失权的恐惧下,选择了牺牲谢渊。

这场深夜的决断,无关对错,只关乎封建帝王的权力焦虑与制度困局 —— 官官相护的网络密不透风,查案的微光被黑暗吞噬,民心的向背抵不过帝位的诱惑,良知的拷问敌不过失权的恐惧。

朱笔落下的那一刻,不仅是谢渊的悲剧,更是帝王的悲剧,是封建王朝的悲剧。黎明将至,可御书房内的寒意已浸透骨髓,那份血淋淋的决断,终将成为萧桓一生的枷锁,成为大吴江山难以磨灭的伤痕。

卷尾

谢渊之死的前夜,是封建皇权体制下君臣博弈的终极写照。萧桓的彻夜无眠与最终决断,源于复位未稳的权力焦虑,源于徐党官官相护的制度沉疴,源于 “江山为重” 的帝王宿命。徐靖、魏进忠等借镇刑司、诏狱署、吏部、总务府的权力闭环,以伪造证据相构陷,以兵变动乱相威胁,将帝王逼入绝境。

秦飞查案受阻,张启被贬,公道难伸,尽显特务政治与党争之黑暗;谢渊的忠功与民心的向背,在皇权的执念面前不堪一击,成为制度缺陷的牺牲品。

萧桓的挣扎与妥协,非其一人之过,而是封建王朝权力失衡的必然 —— 当官官相护成为常态,当权力制衡沦为虚设,当帝王之权困于党羽之势,忠良必遭屠戮,公道必遭践踏。这道深夜的决断,不仅终结了谢渊的性命,更暴露了封建王朝的致命顽疾:缺乏有效的权力约束,皇权便会异化为私欲的工具,官官相护便会滋生腐败与黑暗,而忠良的鲜血,终究只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留给后世无尽的警示与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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