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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通鉴?德佑朝纪事》载:“帝萧桓孤坐御书房,朱笔悬案凡三日夜,未敢轻落。徐靖、魏进忠、李嵩、石崇等率六部亲信及党羽环伺宫阙,逼宫不止;秦飞率玄夜卫北司查案,为周显南司所扼,证人遭囚,证据被毁,步步荆棘,寸进不得;近侍李德全承徐党之意,旦夕侍侧,以‘复位之基’‘南宫之辱’反复催逼,言词恳切而暗藏利刃。帝既困于复位未稳之焦灼,恐一朝倾覆。

复惧于南宫囚居之奇辱,怕重蹈覆辙;更感于徐党官官相护之密网,朝野上下无隙可脱。终闭目垂泪,颤笔书‘从汝等所请’五字,墨痕因腕颤而晕散,点点如泣血,谢渊忠魂,遂定于一夕。

时大理寺卿遭囚,刑部尚书被斥,都察院御史罢黜殆尽,三法司形同虚设;玄夜卫分裂为南北二司,南司附党,北司孤悬;镇刑司、诏狱署、吏部、总务府权柄尽归徐党,上下勾连,党羽布网于州郡朝野,公道荡然无存,冤狱已成定局。”

史评:《通鉴考异》曰:“萧桓此泣血朱批,非独一人之愆,实乃封建皇权体制积弊之总爆发,时代之劫也。复位之君,根基未固,权柄多寄于翊戴党羽,不得不以生存为先,公道为轻,权衡之间,良知难守。

徐党官官相护,串连六部特务,律法沦为构陷之私器;镇刑司、玄夜卫南司之流特务横行,罗织罪愆,滥施刑罚,忠良无片瓦容身之地。‘从汝等所请’五字,一字千钧,钧钧皆压碎帝王残存之良知,字字尽祭献于摇摇欲坠之江山。

其悲不在于杀一忠良谢渊,而在于杀忠者非本心之恶,实乃权柄失衡、体制痼疾下之必然 —— 君为权所困,臣为党所缚,法为私所用,忠良为牺牲,朝野上下,无人能脱其桎梏。此非萧桓一人之悲,实乃历代封建王朝末世之通弊,体制失衡则公道不存,官官相护则忠良遭戮,千古一辙,可叹可鉴也。”

伸冤情赋

维奸佞之肆起兮,御笔误锁俊彦。

奸风猖獗以蔽国兮,若重渊之黯黯。

理刑院内,冤狱孽生。酷吏肆虐,罔顾律典。

忠良蒙冤,魂魄悲叹。

玄夜卫中,凶徒纵横。恶行昭彰,怨气盘缠。

余怀铁律之严正兮,誓斩贪泉之污源。

岂容奸佞,霸踞朝端。

彼等结党以营私兮,陷社稷于倒悬。

愿乘长风,破万里之波澜。

待得他年,若遂澄清宏愿。

涤荡奸邪,使宇内之清晏。

令忠良之含笑兮,于九泉而无憾。

观夫往昔,贤才遭难。

奸佞得志,正道多舛。

今吾奋袂而起兮,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冀朝堂之清明兮,复家国之盛颜。

乱曰:

奸佞乱国兮忠良冤,持律除秽兮志弥坚。

宏愿得偿兮阴霾散,忠魂慰藉兮国永安。

御书房内,残阳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而入,在金砖上投下斑驳的暗影,与初燃的烛火交织,光影沉浮间,萧桓的身影被拉得忽长忽短,满是挣扎的狼狈。殿外朔风初起,卷着晚归的寒鸦,呜呜咽咽掠过宫墙,那凉意穿透窗缝,浸得案几冰凉,也冻得萧桓指尖发僵。金砖缝里凝着未干的朝露,寒气从脚底丝丝往上窜,顺着龙袍的褶皱攀爬,与殿内凝滞的空气交织,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连烛火都似被压得摇曳不定,焰苗忽明忽暗。

案上的奏折摊开,“处死谢渊” 四个黑体大字由徐靖亲笔书写,墨迹沉郁如铁,旁附六部联名弹劾的疏文,吏部尚书李嵩、镇刑司提督魏进忠、总务府总长石崇的署名赫然在列,每一份疏文都极尽罗织之能事,将 “通敌谋逆”“私挪军需”“结党营私” 的罪名扣得死死的,字里行间透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疏文旁,一份草拟的圣旨已然誊清,只待帝王朱批,那 “初春西市斩立决” 的字样,格外刺目 —— 按《大吴律》,死刑当循秋决旧制,徐党竟迫不及待促至初春,其心昭然。

萧桓的目光扫过案角堆积的密报碎片,那是秦飞今日午时通过暗线递来的急报,被玄夜卫南司拦截时撕得粉碎。仅存的残片上,“张启遭酷刑”“石崇毁账”“魏进忠调兵” 等字样隐约可见,每一个字都在控诉着徐党的急迫与狠辣。按《大吴官制》,玄夜卫北司掌刑狱勘验,本可直呈帝王,然周显掌南司,与魏进忠勾结,拦截密报、泄露查案动向,秦飞的每一步行动都在徐党监视之下,查案之路早已被官官相护的网络堵死。

殿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是镇刑司密探在廊下换防,靴底碾过砖石的声响急促而沉重,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萧桓本就紧绷的神经。他知道,徐靖、魏进忠、李嵩、石崇四人此刻正率六部亲信守在太和殿外,御道两侧灯笼高悬,人影攒动,连暮色都掩不住他们的焦灼 —— 徐党怕夜长梦多,怕秦飞寻得转机,怕百姓请愿声势扩大,竟连秋决的惯例都不顾,执意要在初春便了结谢渊。

“陛下,徐大人遣人三番来报,言京郊流言四起,恐谢党余孽借冬春交替、边军换防之际生乱。” 李德全垂首侍立在侧,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刻意营造的恐慌。他袍角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往返御书房与太和殿数次,眉宇间藏着掩不住的急切,“魏大人已调镇刑司机动营驻守西市周边,诏狱署也已加固牢房,只待陛下朱批,便可定斩期于初春,永绝后患。”

萧桓浑身一僵,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他怎会不知,所谓 “流言四起” 不过是徐党的借口,边军换防本是常事,谢党余孽更是子虚乌有,徐党急于促春决,不过是怕夜长梦多,怕谢渊的冤屈有昭雪之日。可他心中的那点执念,那点对谢渊的愧疚,那点对律法的敬畏,仍让他想再缓一缓,哪怕只是循例等到秋决,也好过这般急匆匆地成全徐党的野心。

寒风从窗缝钻入,吹动他鬓边的发丝,也吹动案前的草拟圣旨,纸页簌簌作响,似在无声劝阻,又似在为即将逝去的忠魂哀鸣。按《大吴律》,功臣无反状不得擅杀,死刑需三法司会审、报经帝王核准后循秋决旧制。可如今,大理寺卿因质疑密信真伪被打入诏狱,刑部尚书周铁因请求会审遭魏进忠威胁,都察院御史因弹劾徐党被罢官流放,三法司形同虚设,无人能主持公道。徐靖掌诏狱署,拒绝会审;魏进忠掌镇刑司,罗织罪名;李嵩掌吏部,安插亲信;石崇掌总务府,伪造账目。四人官官相护,将律法沦为私器,连秋决的惯例都敢打破,只为尽快除掉谢渊。

萧桓的目光落在案角的密报碎片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残片边缘,心中清楚,秦飞的查案早已陷入绝境,而徐党急于促春决,不过是怕夜长梦多,要彻底掐灭最后一丝翻案的可能。

今日午时,秦飞最后一次递来的急报虽被拦截,却仍有零星字句透露出关键 —— 张启在诏狱署遭酷刑逼供,却始终不肯诬陷谢渊,魏进忠已下令 “不必留活口”;石崇为销毁篡改账目的痕迹,竟连夜焚烧总务府旧档,幸而秦飞派人事先截获部分残页,却被玄夜卫南司半路劫走;周显更是以 “防范谢党劫狱” 为由,将玄夜卫北司精锐调离京师,让秦飞孤掌难鸣。

“陛下,秦大人遣亲信冒死递来口信,言石崇焚毁的账目中,有晋豫赈灾粮款的关键痕迹,若能寻回,便可戳破‘私挪军需’的伪证。” 李德全似是无意提及,语气却带着一丝警告,“然魏大人已下令封锁总务府,镇刑司密探昼夜巡查,秦大人恐难有进展。徐大人言,此等逆臣,多留一日便多一日隐患,初春处斩,方能安抚朝野、稳定边军。”

萧桓喉间发紧,他怎会不懂李德全的言外之意 —— 徐党已经布好了局,不仅要杀谢渊,还要销毁所有翻案的证据,连秦飞都已自身难保。按《大吴官制》,玄夜卫指挥使虽直属于帝,然周显早已投靠徐党,南司密探遍布京师,秦飞的亲信连宫门都难以靠近,更别提面圣禀明实情。

他想起今日早朝,徐靖当众呈上 “谢党余孽” 的名单,竟将秦飞、张启皆列入其中,直言 “此二人与谢渊勾结,意图翻案乱政”,恳请陛下 “一并严惩”。若非内阁首辅刘玄拼死力谏,言秦飞查案多年、素有忠名,恐秦飞此刻已与谢渊同囚诏狱。可即便如此,秦飞如今也被周显以 “协查谢党” 为名,变相软禁在玄夜卫北司衙署,行动处处受制。

“徐党急于斩草除根,连秦飞都容不下。” 萧桓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他知道,徐党促春决,不仅是为了杀谢渊,更是为了借机清除所有异己,巩固权力。一旦谢渊身死,秦飞、张启便成了孤魂野鬼,徐党要除掉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他这个帝王,若再拖延,恐连自身都将被徐党彻底架空。

殿外传来隐约的喧哗,是徐党亲信在太和殿外高呼:“请陛下速批圣旨,初春斩逆臣,以安天下!” 声音此起彼伏,穿透暮色,传入御书房,如同一把把利刃,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萧桓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望见太和殿外灯笼如昼,百官黑压压跪倒一片,徐靖、魏进忠四人跪在最前,身姿挺直,眼神灼灼,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们这是要逼朕无路可退。” 萧桓心中一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清楚,徐党已经掌控了足够的力量,从六部到特务机构,从京师到边军眼线,官官相护,密不透风。他们急于在初春处斩谢渊,便是要趁着复位未稳、朝野未安,尽快清除最大的障碍,让他再也没有依靠忠良制衡党羽的可能。

萧桓的思绪被殿外愈发急促的呼喊声拉回,“初春处斩!以安天下!” 的口号声越来越响,震得窗棂微微颤动,也震得他心口发紧。徐靖、魏进忠、李嵩、石崇四人显然是算准了他复位未稳,不敢与朝野 “众意” 相悖,竟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肯给,非要在今日傍晚逼他定下初春斩期。

按《大吴官制》,死刑决断需经帝王与三法司合议,斩期定在秋决,乃祖制所定,意在慎刑。可徐党如今绕过三法司,以 “舆情汹涌”“边军不稳” 为由,强逼他更改斩期,实则是根本不顾祖制律法,只图一己之私。李嵩甚至在疏文中直言:“谢渊逆迹昭彰,民怨沸腾,若待秋决,恐生变故,初春行刑,正合天意民心。” 所谓 “民心”,不过是徐党煽动亲信伪造的假象。

萧桓想起方才李德全递来的密报,言徐靖已暗中联络诏狱署缇骑,备好囚车与刑具,只待圣旨一颁,便将谢渊从诏狱移至西市死牢,日夜看管,以防 “意外”。魏进忠更是调动镇刑司密探,以 “防范谢党劫狱” 为名,封锁了西市及周边街巷,连寻常百姓都不得靠近,这般兴师动众,哪里是防劫狱,分明是怕有人从中作梗,断了他们斩除谢渊的念想。

“陛下,李大人遣吏部侍郎张文来报,言六部各司已拟好初春行刑相关文书,只待陛下朱批,便可即刻颁行天下。” 李德全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压力,“徐大人言,若今日傍晚再不降旨,明日便率百官赴太庙哭谏,奏请先帝显灵,定谢渊之罪。”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赴太庙哭谏,便是要将他这个帝王置于 “违背天意、偏袒逆臣” 的境地,让他复位之名彻底崩塌。

萧桓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他知道,徐党说到做到,他们已经掌控了足够的力量,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南宫囚居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那些日夜的寒冷与孤独,那些朝不保夕的恐惧,让他对失权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对祖制的敬畏,超过了对谢渊的愧疚。

殿外的呼喊声愈发炽烈,震彻宫闱。吏部侍郎张文率一众吏部官员长跪御书房外青砖之上,躬身叩首,额头触地有声,齐声禀道:“陛下!六部同心共谏,恳请陛下准谢渊初春处斩,正国法、安民心,势在必行!此逆臣不除,人心难安,朝局难稳,迟则生变,恐酿大乱,届时再无转圜余地,陛下追悔莫及!”

声浪雄浑,裹挟着不容置喙的胁迫之意,层层叠叠撞向殿宇。暮色本就沉凝,此刻更被这股逼人的气势压得愈发晦暗,连宫檐下初燃的灯笼光晕,都似在声浪中颤栗,难掩那份山雨欲来的压抑。

萧桓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份草拟的圣旨上,“初春西市斩立决” 七个字如针般刺目。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徐党急于除患,步步紧逼,若再拖延,明日太庙哭谏一出,他便会陷入 “不忠不孝、偏袒逆臣” 的境地,帝位将岌岌可危。为了保住帝位,为了避免更大的动乱,他只能妥协,只能打破祖制,应允这初春处斩的要求。

萧桓颤抖着拿起朱笔,笔杆冰凉坚硬,却重逾万钧,仿佛握着的不是一支笔,而是谢渊沉甸甸的性命,是大吴祖制的尊严,是天下忠臣的寒心。笔尖未动,指节已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小臂都在微微抽搐,笔杆上的蟠龙纹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绞痛 —— 他清楚,自己即将亲手打破秋决祖制,成全徐党的野心,将一位忠良送上断头台。

案上的草拟圣旨墨迹未干,“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谢渊,通敌谋逆,私挪军需,结党营私,罪证确凿,屡经弹劾,舆情汹涌。朕念及国体,慎思再三,然逆臣不除,国无宁日,民无安时。今特颁旨,废秋决旧例,判谢渊斩立决,于来年初春正月十五西市行刑。其党羽杨武、岳谦等人,念其往日功绩,既往不咎,若敢滋事,严惩不贷。钦此。” 每一句话都像是徐党早已拟定的陷阱,只等着他落下这致命的一笔。

“废秋决旧例……” 萧桓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带着难以抑制的痛苦。他身为帝王,本应是祖制律法的守护者,如今却要为了一己之权,亲手破坏流传百年的秋决制度,这与徐党擅权乱政,又有何异?可徐党的逼宫就在眼前,太庙哭谏的威胁如悬顶之剑,他没有退路。

殿外的呼喊声仍在继续,“初春处斩!以安天下!” 的口号声与朔风交织,形成一曲绝望的乐章。萧桓的目光扫过案上的《大吴律》,那本象征着王朝公正的典籍,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大吴律?刑律》明载:“凡死刑,需三法司会审,证据确凿,奏请帝王核准,于秋分后、冬至前行刑,非军国大事、谋逆重案,不得擅改斩期。” 谢渊一案,三法司未审,证据皆为伪造,何来 “谋逆重案” 之说?徐党不过是借 “国事” 之名,行私利之实。

“陛下,张文大人仍在宫外跪请,言六部官员皆在太和殿等候,若再拖延,恐生民怨。” 李德全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魏大人已令镇刑司备好囚车,只待圣旨一颁,便将谢渊移至西市死牢,确保初春行刑万无一失。” 这番话赤裸裸地暴露了徐党的迫不及待,他们怕夜长梦多,怕秦飞寻得转机,怕百姓请愿声势扩大,竟连最后一点掩饰都不肯做。

萧桓的呼吸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重而杂乱。他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决定,不仅会断送谢渊的性命,还会破坏祖制、寒透天下忠臣的心。可他没有选择,徐党的权网已经收紧,他若不落笔,便是与整个官僚体系为敌,便是要重蹈南宫囚居的覆辙。

“祖制…… 律法……” 他喉间哽咽,握着笔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笔尖在圣旨上悬而未落,墨汁凝聚,欲滴未滴,如同谢渊悬而未决的性命,也如同他摇摇欲坠的良知。

第五节 逼宫愈烈,良知难支

萧桓握着朱笔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墨迹在圣旨上晕开一小片,如同一滴绝望的泪。殿外的逼宫之势已达顶峰,张文率吏部官员跪在御书房外,高声诵读谢渊的 “罪状”,每一条都极尽污蔑之能事,声音穿透暮色,传入殿内,字字如刀,切割着他残存的良知。

“陛下,徐大人言,谢渊在狱中指使狱卒传递消息,意图联络边军哗变!” 李德全俯身禀道,声音带着刻意的惊慌,“魏大人已将那狱卒拿下,严刑审讯后供认不讳,证据已呈至太和殿,百官皆已过目,恳请陛下速下圣旨,初春行刑,以绝后患!” 这分明是徐党伪造的证据,萧桓心中清楚,谢渊身陷诏狱,四面皆是镇刑司密探,何来联络狱卒、传递消息之力?可百官皆已 “过目”,便是要将这伪证坐实,让他无从辩驳。

殿外传来徐靖的高声喊话:“陛下!逆臣不除,国无宁日!臣等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谢渊罪该万死!若初春不行刑,臣等愿赴死以谢天下!” 话音刚落,便是百官齐呼:“愿以死相谏!恳请陛下准奏!” 声音震天,似要将御书房的屋顶掀翻,也似要将萧桓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

萧桓猛地抬头,透过窗缝望去,只见徐靖、魏进忠四人已解下腰间玉带,摆出以死相谏的架势,太和殿外的百官也纷纷效仿,场面悲壮而诡异。这哪里是谏言,分明是逼宫,是要告诉他,要么处死谢渊,要么接受他们的 “死谏”,让他背负 “逼死忠臣” 的骂名。

“你们这是在逼朕!” 萧桓嘶吼出声,声音沙哑而绝望。他想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拿下,可他没有底气。徐党掌控着镇刑司、诏狱署,京营中也有他们的眼线,一旦动手,便会引发大乱。他复位未稳,根基未固,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李德全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老奴不敢妄议大臣,可百官心意已决,若再拖延,恐生变数。南宫的屈辱,陛下难道忘了吗?复位路上的血雨腥风,陛下难道想再经历一次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南宫囚居的记忆再次浮现,那些日夜的寒冷与孤独,那些朝不保夕的恐惧,让他对失权的恐惧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良知与愧疚。

“朕…… 朕不能失去帝位……” 萧桓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而疯狂。他告诉自己,帝王之道,本就容不得半分仁慈,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稳固帝位,牺牲一个谢渊,破坏一次祖制,是值得的。这种自我欺骗,如同毒药般侵蚀着他的理智,让他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草拟的圣旨上,“初春正月十五西市行刑” 的字样,此刻竟显得如此刺眼。他知道,一旦落笔,便再也无法回头,谢渊的性命将在初春的寒风中终结,他的良知也将永远背负着这桩冤案的烙印。可徐党的逼宫就在眼前,太庙哭谏的威胁如悬顶之剑,他没有退路。

第六节 闭眼垂泪,笔落泣血

萧桓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眼角的湿意终是忍不住溢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圣旨上,与即将落下的墨汁相融。他不敢再看窗外的逼宫之势,不敢再想谢渊的冤屈,不敢再念祖制的尊严,只能凭着最后的决绝,将所有的愧疚与痛苦压在心底。

深吸一口气,吸入的却全是殿内凝滞的寒气,顺着喉咙往下沉,冻得肺腑都发紧,那痛,如利刃剜心,又如万蚁噬骨,是对功臣的愧疚,是对祖制的亵渎,是对帝王身份的窒息。帘幕被朔风掀起,带着暮色的凉意,拂过他的脸颊,似在无声劝阻,又似在为即将逝去的忠魂哀鸣。

“罢了…… 罢了……” 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低叹,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抬手,手腕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被狂风裹挟的枯枝,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心底最深的不忍。那颤抖,是对谢渊的愧疚,是对良知的不舍,是对命运的无奈。

笔尖缓缓落下,触碰到圣旨宣纸的瞬间,墨汁在纸上迅速晕开。第一个 “从” 字,便带着颤巍巍的弧度,像是在哭泣,每一划都重如千钧,每一撇都浸着难以言说的痛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笔尖在纸上划过的阻力,仿佛那不是一张宣纸,而是谢渊的胸膛,是天下忠臣的期许,是祖制律法的尊严,每一笔都在撕扯着他的灵魂。

“汝”“等”“所”“请” 四字接踵而至,每一个字都写得异常艰难,墨汁顺着颤抖的轨迹蔓延,在纸页上晕成一片暗红,如同一滴从心底淌出的血泪,顺着纸纹蜿蜒,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烛光在墨痕上晃动,让那暗红时而深凝,时而泛着凄冷的光,映着萧桓苍白如纸的脸,映着他紧闭的眼睫间不断溢出的泪水,更映着殿外渐沉的暮色 —— 归鸟哀鸣,残阳西落,似在为这桩冤案奏响挽歌。

笔尖落下最后一笔,“请” 字的最后一竖,拖得很长,带着一丝不舍与决绝,墨汁在末端晕开,如一滴凝固的血泪。五个字,“从汝等所请”,字字千钧,钧钧压碎良知,字字亵渎祖制,字字祭献江山。萧桓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那是初心与良知破碎的声音,碎得像满地的琉璃,尖锐而痛苦,却被更大的恐惧与无奈彻底覆盖。

第七节 掷笔恸哭,绝望无边

写完最后一笔,萧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将朱笔掷在案上。笔杆滚落,与案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御书房内格外刺耳,如同一记惊雷,震得人心头发颤。那声响,如同一记警钟,却再也唤不醒他麻木的灵魂,再也唤不回他失去的良知,再也无法挽回被破坏的祖制。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呜咽声越来越大,从压抑的哽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在空寂的御书房内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悔恨。他的双肩剧烈耸动,身体因痛苦而蜷缩,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团,躲避这残酷的现实。

“晚了…… 一切都晚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泪水从指缝间溢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圣旨上,与那晕开的墨痕交织,形成一片更深的暗红,如同一道淌血的伤口。他知道,这道朱批一旦发出,初春的西市便会多一缕忠魂,大吴的祖制便会添一道裂痕,天下的忠臣便会寒一颗赤心。那份帝王的决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只剩下赤裸裸的痛苦与悔恨,在暮色中无尽蔓延。

他仿佛看到了初春正月十五的西市,寒风凛冽,谢渊身着囚服,昂首挺胸,面对刽子手的鬼头刀,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失望与悲悯。他仿佛听到了百姓的呜咽,听到了忠臣的叹息,听到了后世史书对他的唾骂 ——“废祖制,杀忠良,昏君误国”。这些想象,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恨不得立刻收回那道朱批,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殿外的呼喊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欢呼声刺耳难听,如同对他的嘲讽与鞭挞,却再也无法激起他丝毫的愤怒与羞耻。他知道,徐党得逞了,他们不仅除掉了谢渊,还逼得他破坏祖制,沦为了他们的帮凶。

“朕是个昏君…… 朕是个罪人……” 他一边痛哭,一边自责,声音沙哑破碎。他想起自己登基时的誓言,想起自己想要开创盛世的理想,想起自己想要坚守祖制、善待功臣的承诺,可这些都在徐党的逼宫与自身的恐惧面前,化为了泡影。他成为了自己曾经最鄙视的人,为了权力,不惜牺牲忠良、破坏祖制,遗臭万年。

李德全垂首侍立在侧,看着萧桓痛苦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 有得意,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帝王情绪平复。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徐党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便是将这道朱批的圣旨誊清颁行,定好初春的斩期。

第八节 圣旨颁行,急布杀机

萧桓的哭声渐渐低沉,只剩下压抑的抽噎。李德全见时机成熟,轻声禀道:“陛下,圣旨既已朱批,老奴这就传与徐大人等人,令其按旨筹备初春行刑事宜,以安朝野。” 不等萧桓回应,他便上前拿起案上的朱批圣旨,小心翼翼地折好,快步向殿外走去,脚步轻快,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御书房外,张文率吏部官员仍在等候,见李德全手持圣旨出来,立刻上前躬身行礼:“李伴伴,陛下是否准奏?” 李德全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陛下有旨,从汝等所请,谢渊罪定初春正月十五西市斩立决,相关事宜着徐靖、魏进忠、李嵩、石崇四人协同办理,务必万无一失。钦此!”

“陛下圣明!” 张文等人齐齐叩首,高声欢呼,随即起身快步向太和殿跑去,传递这 “喜讯”。太和殿外的百官得知消息,也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徐靖、魏进忠四人相视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得意与急切 —— 他们终于除掉了谢渊这个最大的障碍,还逼得帝王破坏祖制,往后朝堂之上,再也无人能与他们抗衡。

徐靖当即下令:“魏大人,即刻率镇刑司密探前往诏狱署,将谢渊移至西市死牢,日夜看管,不得有误!李大人,令吏部火速拟好行刑布告,颁行天下,晓谕百姓;石大人,负责筹备行刑所需刑具、囚车,务必于三日内齐备,确保初春正月十五如期行刑!”

“遵令!” 魏进忠三人齐声应道,眼中满是急切。魏进忠转身便率镇刑司密探直奔诏狱署,步伐急促,生怕晚了一步生变;李嵩则令张文即刻草拟布告,笔墨伺候,当场挥毫,恨不得立刻将谢渊的 “罪状” 与行刑日期昭告天下;石崇也快步离去,调集人手筹备刑具,连一丝耽搁都不肯有。

暮色中,镇刑司的缇骑手持令牌,火速赶往诏狱署,马蹄声急促如鼓,打破了京城傍晚的宁静。诏狱署内,谢渊正席地而坐,闭目养神,听闻圣旨颁行、斩期定在初春,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遗憾 —— 他遗憾未能亲眼看到徐党覆灭,未能亲手为大吴扫清沉疴。

“谢渊,陛下有旨,判你初春正月十五西市斩立决,即刻移往死牢!” 魏进忠亲自带人前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语气冰冷。谢渊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魏进忠,没有丝毫的畏惧与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嘲讽:“你们急于杀我,不过是怕夜长梦多,怕真相大白于天下。可天道昭昭,你们的罪孽,迟早会遭到报应!”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魏进忠怒喝一声,示意缇骑将谢渊押起来,“初春行刑,看你还如何嘴硬!” 缇骑上前,架起谢渊,向外走去。谢渊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走着,目光扫过诏狱署的墙壁,扫过那些被关押的无辜之人,眼中满是悲悯与遗憾。

第九节 宫城暗涌,春决迫近

萧桓瘫坐在龙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殿外渐浓的夜色,心中一片死寂。御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映着案上那道朱批圣旨,墨痕与泪痕交织,如同一道淌血的伤口,刺目而绝望。他知道,圣旨颁行之后,徐党定会加速筹备行刑事宜,初春正月十五的西市,将成为谢渊的殒命之地,也将成为他帝王生涯中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殿外传来镇刑司缇骑离去的马蹄声,急促而沉重,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能想象到谢渊被押往西市死牢的场景,能想象到徐党众人得意的嘴脸,能想象到天下忠臣寒心的模样,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坐在这里,承受着无尽的愧疚与悔恨。

“陛下,晚膳已备妥,是否传膳?” 李德全返回御书房,小心翼翼地禀道。萧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撤了吧,朕无胃口。” 他此刻哪里还有进食的心思,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李德全不敢多言,只能躬身退下,临走前忍不住看了一眼萧桓的模样 —— 龙袍凌乱,发丝散乱,脸上满是泪痕,眼神空洞,全然没有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无尽的落寞与悔恨。李德全心中暗叹,却也无可奈何,在这官官相护、权柄旁落的朝堂,帝王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傀儡。

萧桓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那份朱批圣旨,指尖抚过上面的字迹,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这道圣旨,是徐党权力的胜利,是他良知的沉沦,是大吴祖制的悲哀。他知道,初春正月十五之后,他将永远背负着 “杀忠良、废祖制” 的骂名,成为后世唾骂的昏君。可他没有选择,徐党的权网已经收紧,他若不妥协,便会失去帝位,重蹈南宫囚居的覆辙。

殿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朔风也愈发猛烈,卷着残雪的碎屑,呜呜咽咽地撞在宫墙上,如泣如诉。萧桓望着窗外的夜空,心中默默为谢渊送行,也为自己的良知送行。他知道,从朱笔落下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不是那个心怀理想、想要坚守祖制的帝王,而是沦为了权力的傀儡,沦为了杀死忠良的凶手。

第十节 寒夜初临,忠魂待祭

夜色彻底笼罩宫城,御书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映着萧桓孤寂的身影。他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案上的圣旨,心中的愧疚与悔恨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彻夜难眠。

宫外,徐党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初春行刑的事宜。西市死牢已被镇刑司密探严密看管,层层设防,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入;行刑用的囚车、鬼头刀已备好,摆放在死牢之外,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吏部的行刑布告已颁行天下,各地官府张贴告示,晓谕百姓谢渊的 “罪状” 与初春的斩期,徐党急于让天下人 “认同” 这场冤案,却不知百姓早已在暗中为谢渊鸣冤。

诏狱署至西市的道路已被镇刑司封锁,两侧布满了巡逻的密探,禁止任何人靠近。魏进忠更是下令,即日起加强京师戒备,严查往来人员,以防 “谢党余孽” 劫狱,实则是怕有人从中作梗,断了他们斩除谢渊的念想。

谢渊被关押在西市死牢中,牢房阴暗潮湿,寒气刺骨,却依旧未能磨灭他的气节。他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脑海中思索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大吴的未来。他知道,自己死后,徐党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官官相护的网络将愈发严密,大吴的江山将面临更大的危机。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日后有忠臣能站出来,清除徐党,还天下一个公道。

萧桓在宫中得知这一切,却终究没有下令阻止。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圣旨已颁,斩期已定,徐党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他再也无法挽回。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为谢渊平反昭雪,能有人清除徐党,能有人修复被他破坏的祖制。

寒夜渐深,朔风凛冽,宫城内外一片死寂,只有镇刑司密探巡逻的脚步声,与死牢中谢渊平静的呼吸声交织,形成一曲悲壮的乐章。初春正月十五的西市,注定将成为大吴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而萧桓这个帝王,也将永远背负着这桩冤案的烙印,在愧疚与悔恨中度过余生。

片尾

天德二年岁暮傍晚,御书房朱笔泣血,“从汝等所请” 五字落,春决之诏颁行天下。徐党急于除患,逼宫不止,竟促斩期于初春,废秋决之祖制;萧桓困于复位未稳之焦,惧于失权之痛,终弃良知、破律法,以忠魂祭权位。这泣血朱批,是忠臣的挽歌,是祖制的悲歌,是制度的墓志铭 —— 权无制衡则奸佞当道,帝无约束则良知沉沦,官官相护则律法为私器。暮色沉沉,寒夜初临,初春的西市已备好屠刀,忠魂将殒,而封建王朝的沉疴,终将在这般迫不及待的杀戮中,愈发深重,无可挽回。

卷尾

谢渊之冤,成于徐党构陷,定于萧桓泣血朱批,促于初春之决,实为封建王朝官官相护与皇权失控之必然。徐靖、魏进忠等假镇刑司、诏狱署、吏部、总务府之权环,罗织罪愆,官官相护,急于斩除异己而废秋决旧制,将律法沦为私器;萧桓困于复位未稳之焦、南宫旧辱之痛,惧于党羽之逼,终弃初心、破祖制,以 “从汝等所请” 五字,祭忠魂而安权位,沦为权力之囚;李德全以近侍之身,承党意催逼,成弑忠帮凶。此悲剧非一人之过,乃制度之弊总爆发:权力缺乏制衡,则官官相护滋生腐败;帝王权力无束,则私欲恐惧背离良知;司法公正不存,则忠良沦为权术祭品。初春之决,迫不及待,非止杀一忠良,实乃毁一祖制、寒万民心。此诏泣血,警示后世:无制衡则权倾朝野,无法规则忠良蒙冤,无民本则江山危殆。唯有坚守祖制、立制制衡、以民为本,方能使忠良不冤,社稷长治,江山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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