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林天生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梦里没有追兵,没有毒药,只有香喷喷、软糯糯的大地瓜堆成了山,他躺在山顶,啃一口地瓜,喝一口甜滋滋的灵泉水,美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
直到一阵凉飕飕的夜风吹到他脸上,带着露水和青草的味道,他才不情不愿地吧唧着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天…黑了?
小六子一个激灵坐起身,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躺在那棵大树下的落叶堆里。不远处的青玉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药圃里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小虫子在草丛里低鸣。
“完了完了!睡过头了!” 小六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爬起来,屁股上的伤倒是神奇地不怎么疼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他那垄“任务田”——那长得望不到头的杂草!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凑到田边一看,顿时傻眼了。
靠近他睡觉大树的那一片,大概有五六步宽、一丈多长的区域,白天还嚣张跋扈的杂草,此刻全都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叶片灰败,毫无生机,活像被霜打过又被人踩了几脚!而杂草丛中那些青玉草幼苗,在月光下反而显得更加青翠欲滴,叶片舒展,仿佛被注入了额外的活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六子挠了挠头,一脸懵逼。难道是自己睡觉太香,呼噜声太大,把草给吓蔫了?还是…自己梦游起来除过草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指甲缝里连点泥巴都没有,锄头和水桶也好端端地丢在脚边,根本没动过。
“邪门了…” 小六子嘀咕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起来。饿!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才想起李老头说的“太阳落山前除不完,没饭吃”!
完了!这下真没饭吃了!
小六子顿时悲从中来。刚找到个管饭的地方,第一天就“旷工”睡过头,还把草给“睡”死了,这饭碗怕是要砸!
他垂头丧气地抱着瓦罐,拖着沉重的脚步,像只斗败的公鸡,蔫蔫地往自己那间泥坯小屋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更添几分凄凉。
回到小屋,又冷又硬又空,连口水都没有。小六子把破瓦罐小心地放在墙角,自己则像条咸鱼一样瘫倒在硬板床上,望着黑黢黢的房梁,心里把老毒物、灰衣人、干瘦散修挨个骂了一遍——都是这帮混蛋害得他流落至此,连顿饭都混不上!
饥饿感像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胃。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带着霉味的薄被子里,试图用睡眠对抗饥饿。就在这时,一股若有似无的、极其诱人的饭菜香气,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小六子“噌”地一下坐起来,像只闻到腥味的猫,鼻子使劲嗅了嗅。
没错!是饭菜香!还是灵米饭和某种炖肉的香气!比山下醉仙楼的味儿还正!
他光着脚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扒着门缝往外瞧。
只见月光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大碗,放在他小屋门口的破木墩子上。放好后,那身影还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才拄着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是李老头!
小六子心头一热,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拉开门,一把将那个还烫手的大陶碗端了进来。
碗里是满满当当、油光锃亮的白米饭,上面堆着几大块炖得酥烂、香气扑鼻的不知名兽肉,还有几根翠绿欲滴的灵蔬点缀。旁边还贴心地放着一双竹筷子。
“好人呐!李老头是好人呐!” 小六子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也顾不得烫,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米饭香甜软糯,兽肉入口即化,灵蔬清脆爽口,这简直是人间美味!他风卷残云般把一大碗饭菜扫荡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油汁都舔了,这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气。
吃饱喝足,小六子躺在硬板床上,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望着窗外的月光,开始琢磨白天那桩怪事。杂草怎么就蔫了呢?青玉草怎么就精神了呢?难道…是因为自己睡觉的姿势特别“克草”?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得脑瓜子疼,干脆不想了。反正草是蔫了,虽然只蔫了一小片,但总比没蔫强吧?明天继续睡!争取把整垄地的草都“睡”死!
带着这个“宏伟”目标,小六子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很快又沉沉睡去。这一次,他怀里没抱瓦罐,而是无意识地摆出了一个更加舒展、更加贴近大地气息的姿势,仿佛一株扎根土壤的幼苗。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铜锣声就在杂役房外“哐哐哐”地响了起来!
“起床!干活了!都麻利点!” 王管事那标志性的沙哑嗓门穿透力极强。
小六子痛苦地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哀嚎一声。这才几点啊!公鸡都没叫呢!
磨磨蹭蹭,一步三晃地洗漱完毕,小六子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扛着小锄头和水桶,再次来到了他的“战场”——青玉田。
田里,李老头和其他杂役已经在了。李老头看到他,眼神复杂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没说话,只是默默指了指昨天那片被他“睡”蔫的区域旁边,更大的一片茂盛杂草——意思很明确,今天接着干这里!
小六子看着那片“草海”,眼前又是一黑。他强打起精神,学着李老头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开始锄草。
这一次,他稍微熟练了一点点,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崩飞青玉草苗了,但效率依旧低得令人发指。锄头挥舞没几下,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弯腰没一会儿,老腰就开始抗议。太阳一出来,晒得他头晕眼花。
“不行了不行了…得补充点能量…” 小六子抹了把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瞄上了那棵枝繁叶茂、浓荫匝地的大树。
李老头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边除草,一边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小子,别想偷懒!王扒皮今天可说了,要抽查!要是再敢躺着睡大觉,扣你三天饭钱!”
小六子一个激灵,赶紧收回目光,装模作样地又锄了两下。但没过多久,那树荫的诱惑就像小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肝脾肺肾。阳光越来越毒,汗水流进眼睛里,辣得生疼。
“就歇一小会儿…一小会儿…王扒皮总不会这么巧就来吧?” 小六子心里天人交战。最终,懒惰战胜了理智,以及对晚饭的渴望暂时战胜了对王扒皮的恐惧。
他瞅准李老头正全神贯注对付一株特别难缠的“铁线草”,立刻抱着锄头和水桶,做贼似的,再次溜到了那棵救命大树下。
树荫下,凉风习习,落叶柔软。小六子把锄头一丢,水桶一放,熟练地往落叶堆上一躺,舒服地长叹一声:“啊…活过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睡着。吃饱了肚子,精神也好了些。他睁着眼睛,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斑驳的阳光洒落下来。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药草香气和泥土的芬芳,耳边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小虫的低鸣。
一种奇异的宁静感包裹着他。
就在这种半睡半醒、极度放松的状态下,他怀里的玉佩再次传来一丝温润的暖意,比昨天更明显了一些。紧接着,他体内那本沉寂在丹田深处、仿佛死了一样的无名古诀,又一次极其微弱地、自发地运转起来!
这一次,小六子清晰地感觉到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极其温和的吸力,以他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扩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一些。那些弥漫在空气中、肉眼看不见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淡绿色光点(木系灵气),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召唤,开始缓缓地、争先恐后地向他汇聚而来!
它们穿过落叶的缝隙,无视泥土的阻隔,如同最温柔的溪流,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身体。
这些精纯的木系灵气并未像狂暴的灵力那样冲击他的经脉,带来痛苦。它们更像是回归母体的游子,极其温顺地融入他的血肉、筋骨、脏腑…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泰和滋养。白天劳作带来的肌肉酸痛在快速缓解,被草叶割破的小伤口传来微微的麻痒感,就连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也像被清泉洗涤过一样,变得清明通透。
更奇妙的是,一部分灵气似乎受到了玉佩的吸引,分出一缕,缠绕着那块温润的玉佩。玉佩表面那层莹润的光泽似乎更加内敛深邃,隐隐透出一种充满生命韵律的青金色,仿佛一块沉寂的玉石被注入了灵魂。
“唔…好舒服…” 小六子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身体本能地调整着姿势,让自己躺得更加“贴合”这股涌入的生机洪流。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株扎根在大地深处的幼苗,贪婪地吸收着阳光雨露和大地养分,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充满了生长的力量。
他并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他丹田内那原本稀薄的气旋,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异常稳定的速度,悄然壮大、凝实。炼气六层的瓶颈,在这润物细无声般的滋养下,竟然有了丝丝松动的迹象!修为,竟在睡梦中稳步提升!
小六子舒服得快要化掉了,眼皮越来越沉,眼看又要进入那美妙的梦乡。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在他头顶响起:
“林——小——六——!!!”
小六子吓得一哆嗦,差点从落叶堆里蹦起来!他惊恐地睁开眼,只见王管事那张黝黑的脸,正怒气冲冲地悬在他头顶上方,距离他的鼻子尖只有不到三寸!王管事手里还拎着个用来浇水的长柄木勺,看样子恨不得一勺子敲他脑袋上!
“王…王管事…” 小六子吓得舌头都打结了,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结果脚下一滑,又摔了个屁股墩儿。
“好你个林小六!我昨天刚说过不准偷懒!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王管事气得胡子都在抖,用木勺指着小六子的鼻子,“这才上工第二天!你就敢给我躺在这睡大觉?!还抱着你那破罐子!你当药王谷是你家热炕头啊?!”
“我…我没睡!我就是…就是太累了,歇会儿!对!歇会儿!” 小六子赶紧狡辩,同时心里哀嚎:完了完了!饭碗真要砸了!晚饭要飞了!
“歇会儿?” 王管事冷笑,目光扫过小六子身边丢着的锄头和水桶,又扫过小六子那张因为舒服而泛着红晕、毫无疲惫感的小脸,“我看你是歇得挺舒服啊!脸都睡红了!李老头!” 他转头朝田里吼了一声。
李老头赶紧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
“你看看他!再看看他干的活!” 王管事指着小六子负责的那片区域,怒气冲冲,“昨天那片草蔫了,算他运气好!今天这片呢?草长得比昨天还旺!他倒好,一棵没动!躺这睡大觉!这种偷奸耍滑的东西,留他何用!我看…”
王管事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因为他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目光扫过了昨天那片被小六子“睡”蔫的区域边缘——靠近小六子今天“歇脚”大树的那一小块地方。
只见那一小片区域里,原本应该和旁边一样茂盛的杂草,此刻竟然也呈现出了一种肉眼可见的萎靡状态!叶片耷拉着,光泽黯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生机!而夹杂在其中的青玉草,却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这…这场景,和昨天如出一辙!
王管事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后半句“今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他看看那片蔫掉的杂草,又看看刚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心虚的小六子,再看看旁边同样一脸见了鬼表情的李老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管事的声音都变调了,指着那片蔫草,手指头有点哆嗦,“他…他就躺这儿,草就…就这样了?”
李老头苦着脸点点头,小声道:“王管事…昨天…昨天也是这样的…他躺哪儿,哪儿的杂草就蔫…青玉草反而长得更好…邪门得很…”
王管事倒吸一口凉气!他活了几十年,打理药田经验丰富,什么怪事没见过?但这种“睡哪死哪草”的奇闻,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已经不是偷懒的问题了,这简直是…天赋异禀?或者…身怀异宝?
他再次看向小六子,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惊疑,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火热?如果这小子真有这种“克草”体质,那药圃里那些顽固的杂草、那些需要精心呵护却总被杂草抢夺养分的娇贵灵植…岂不是…
王管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板着脸,对还在发懵的小六子哼了一声:“哼!这次算你运气好!看在…看在你昨天也算歪打正着的份上!下不为例!赶紧给我起来干活!”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古怪地补充道:“以后…干活累了,要‘歇’,就在这棵树下‘歇’!别的地方不准去!听到没?” 他特意在“歇”字上加重了音。
小六子:“???”
他完全没明白王管事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是几个意思。不罚了?还允许他在树下“歇”?这王扒皮…今天吃错药了?
不过,能保住饭碗,能继续混饭吃,还能光明正大地在树下“歇”,小六子哪管那么多,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听到了听到了!谢谢王管事!我一定好好‘歇’!努力‘歇’!”
看着小六子那副“感恩戴德”又透着点傻气的样子,王管事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背着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片蔫草,带着满肚子惊涛骇浪走了。
李老头看着小六子,眼神更加敬畏了。他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离那棵大树和小六子远远的,仿佛那里盘踞着什么洪荒凶兽。
小六子则是一头雾水,但心情大好。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看着眼前那片需要他“努力”的杂草,又看看那棵可以光明正大“歇息”的大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装模作样地挥舞着小锄头,吭哧吭哧地挖了几棵草,然后立刻“哎哟”一声,捂着腰:“不行了不行了!腰疼!得歇歇!”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哧溜一下又钻回树荫下,熟练地往落叶堆上一躺,还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嘴里嘟囔着:“王管事说了,累了可以在这歇!我这是遵命行事!”
玉佩再次传来温润感。
无名古诀悄然运转。
浓郁的草木生机,如同最忠诚的仆从,再次欢快地向他汇聚而来。
小六子满足地叹了口气,感受着那股滋养全身的舒泰暖流,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这活儿…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嘛!”
嗯,躺着就能“干活”,还能提升修为?这药王谷杂役…当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