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顿河下游的浅滩已堆积起层层叠叠的尸体。一个穿着绣银边马裤的哥萨克少女蜷缩在芦苇丛中,她的右耳被马刀削掉,却仍紧握着母亲塞给她的银十字架。明军的火把在远处移动,犬吠声越来越近。这是背叛了伟大的哥萨克的叛徒,提供给明军追捕同族人的利器。
少女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口哨声 —— 那是爷爷教她的驯马暗号。当火把照亮她苍白的脸时,少女突然跃起,将十字架上的尖刺捅进最近的士兵咽喉,在更多刀刃落下前,她最后看见的是星空下泛着冷光的锁子甲,和记忆中家乡的星空一样璀璨,却比月光更冷。
李定国的帅帐扎在战场中央,副团长呈上的战报在烛火下泛着血光:斩首四千七百级,俘获青壮百余人,余者皆毙于追剿。帐外突然传来骚动,几名士兵押着个浑身泥浆的男孩进来,孩子腰间挂着半块黑面包,怀里还揣着只受伤的渡鸦。\"团长,这小子躲在枯井里,手里攥着把餐刀。\" 李定国放下狼毫,见男孩左眼蒙着血痂,却用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他,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极了当年在辽东见过的女真幼狼。
\"杀了吧。\" 李定国重新提笔,墨汁在羊皮纸上晕开个歪斜的句号。帐外传来刀刃入肉的闷响,渡鸦受惊飞起,撞翻了案头的油灯。黑暗中,李定国摸着甲胄上凝固的血渍,忽然想起出发前济尔哈朗的军令:\"务使莫斯科以南,再无敢举刀者。\" 窗外,哥萨克人的篝火已全部熄灭,只有夜风卷着骨灰掠过荒原,将未烧尽的祷文残页吹向北方 —— 那里的针叶林正在落雪,某个戴着青铜护身符的老妇人,正对着圣像为西迁的族人祈福,却不知敌人的铁蹄,已碾碎了最后一道地平线。
血腥的秋风掠过顿河草原时,李定国的靴底正碾碎一具哥萨克老者的头骨。那人倒伏的姿态像极了准噶尔草原上被宰杀的头羊,后颈处刺着褪色的蓝色狼头刺青 —— 正是三百年前蒙古金帐汗国武士的图腾。政委陈永寿弯腰检视尸体,突然发现其左手无名指内侧刻着细小的畏兀儿文字:\"土尔扈特部?阿玉奇汗之民\"。
\"难怪这些蛮子宁死不降。\" 陈永寿用刀尖挑起死者腰间的青铜护身符,十二道辐条组成的太阳纹章在血光中泛着冷光,正是卫拉特蒙古土尔扈特部的族徽。李定国望着远处被焚烧的哥萨克村落,浓烟中隐约可见几个孩童在井边奔跑,这些流着蒙古血液的遗民,终究把对汉人的敌意刻进了骨髓。
半月前接到的密令还揣在甲胄内袋,济尔哈朗用朱砂笔圈点的字迹仍在发烫:\"伏尔加哥萨克,皆为蒙古余孽,昔年随拔都汗西征滞留于此,后附俄人鞍前马后,欲借地利阻我大明王师。今王师西征,当效成祖五征漠北之威,犁庭扫穴,以绝后患。\" 此刻踩在焦土上的李定国忽然明白,皇上要的不仅是土地,更是让整个东欧草原记住:任何与俄人勾结的蒙古后裔,都将重蹈当年鞑靼部的覆辙。
中路军在焚烧第十七个哥萨克聚居点时,抓获了一名会说汉话的土尔扈特部老萨满。老人被押到帅帐前时,正用骨刀在自己手臂上刻写咒文,刀痕竟与明军军旗上的玄武纹诡异地相似。\"你们的皇帝以为杀了我们,莫斯科就会开门?\" 老萨满突然咧嘴笑了,缺齿的嘴里渗出黑血,\"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跟着阿玉奇汗西迁,在伏尔加河被俄国人抽了三十年的血,现在换成你们汉人来,我们一样会咬断你们的喉咙。\"
李定国的马刀几乎是本能地劈落,老萨满的头颅滚进篝火的瞬间,他看见其肩胛骨处刺着与父亲相同的狼首纹身 —— 那是当年成祖北伐时,被明军俘虏的鞑靼武士才会有的标记。原来这些哥萨克人,早把对汉人的仇恨当成了部族存续的图腾,就像他们永远面向东方的圣像画,只不过画中圣乔治屠龙的长矛,早已幻化成汉人甲胄上的明晃晃的钢铁。
当斥候禀报前方发现莫斯科公国派来的援军斥候时,李定国正在检视刚收到的战报。朱由校用朱笔在舆图上画了条粗线,从顿河流域直抵莫斯科河,线尾批注:\"若顿河不靖,朕之亲征,如何教俄人见识土木堡之变前的大明刀锋?\" 李定国忽然想起出发前在乌法校场,济尔哈朗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这些流着蒙古血的杂种,比俄国人更懂怎么在草原上打游击,不杀到他们的孩子看见汉人的铠甲就哭,咱们的辎重车永远到不了莫斯科。\"
深夜的帅帐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胡笳声。某个哥萨克幸存者躲在枯井里吹奏骨笛,曲调竟与明军边塞军歌《出塞曲》诡异地重合。李定国吹灭烛火,借着月光看见远处地平线浮动着点点火光 —— 那是莫斯科援军的篝火。他摸了摸腰间皇上亲赐的绣春刀,刀鞘上的缠枝莲纹还沾着未干的血渍,突然轻笑一声:也好,省得老子还要分兵去端俄国人的老窝。
黎明时分,124 师2团的两千多骑兵再次开拔。路过一处乱葬岗时,李定国看见几只草原狼正在撕扯哥萨克人的尸体,狼群眼睛里跳动的幽光,与昨夜老萨满咽气前的眼神别无二致。他突然勒住战马,命令全军停下,从怀里掏出济尔哈朗的密信,就着晨露读那行被自己用朱砂圈了三遍的字:\"凡顿河两岸,男丁十五以上皆斩,妇孺分赏士卒,幼童充军为奴 —— 此非嗜杀,乃成祖遗训:以血沃土,方得百年太平。\"
战马的嘶鸣惊起群狼,李定国望着渐渐清晰的莫斯科方向,忽然想起数年前在京师陆军大学就读时见过的西洋自鸣钟。那些用齿轮和发条驱动的精巧器物,总让他想起皇上对西伯利亚铁矿的新规划。此刻踩在哥萨克人的血泊里,他终于明白:所谓开疆拓土,从来都是齿轮碾碎血肉的声音,而自己手中的刀,不过是让这架庞大机器运转得更顺畅的润滑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