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脸色一沉，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知道我在忧心什么？我如何宽心？”
那个女人，虽未曾日夜陪伴养育她，却将所能给的一切都给了她，那份深沉的母爱，两世为人，她感受得到！
还有舅舅，待她真诚，从无利用之心。
这种羁绊，她无法割舍，更不可能明知她们有难而袖手旁观！
小沙弥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施主所言，小僧不甚明了。但大师离去前确有交代，您本是异数，若再强行介入其中，只会加重此间变数，恐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这……想必并非您所愿见到。”
他双手合十，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师亦言，若将此言告知于您，您仍执意离去，便随您心意。”
说完，他躬身一礼，竟真的不再阻拦，转身离去。
然而，凤吟的脚步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原地，双腿沉重如同灌满了千斤铅块，难以挪动分毫。
她明白了。
了善大师两次三番的告诫，并非阻止，而是警示。
她若一意孤行，很可能会让本就凶险的局势，滑向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终，还是那“变数”二字，如同一道冰冷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凤吟面无表情地转身，一步步走回禅房。
她不能赌。
她比谁都清楚，了善口中的“异数”意味着什么。
那是以她所在乎之人的气运甚至性命为代价，可能引发的、无法挽回的后果。
皇宫！
了善大师手持佛珠，步履沉静地踏入宫门，此次无人敢拦。
早有脚程快的内侍从小门飞奔向御书房递了消息。
此刻的御书房内，气氛已压抑到了极致。
“死了？！”
皇帝凤萧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砚台嗡嗡作响，“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朕养你们何用！是不是下次毒送到朕的面前，你们才能抓到那幕后黑手？!”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骇人的暴怒与后怕。
若非他一时心绪复杂，将那碗原本呈给他的银耳莲子羹顺手赐给了皇贵妃，此刻昏迷不醒、生死一线的便是他自己！
那毒性如此猛烈，分明是冲着他的性命而来！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人去抓捕时，下毒者竟已自尽，这更是将他的脸面踩在了脚下！
此事若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想？
会不会以为是他这个皇帝容不下将军府，刻意毒杀妃嫔？
“给朕查！”
他声音嘶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所有接触过羹汤的人，他们近日与何人往来，有无可疑行迹！那个死了的，给朕揪出他的九族！朕要——诛、其、九、族！”
就在这时，殿外隐隐传来的喧哗声，如同火星溅入了油桶。
“外面因何事吵闹？！”凤萧厉声喝问。
福清连忙出去看看。
总管太监福清连忙小跑出去，片刻后回来，面色为难地禀报：“陛下，是……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翠云，还有……贤贵妃娘娘也在外头，哭着求陛下为娘娘做主……”
凤萧本就因杨晚清之事怒火攻心，此刻竟还有人敢来火上浇油？
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不知死活！
他强压着翻涌的杀气，阴沉着脸走向殿外。
殿外，已是一派“热闹”景象。
柳玉春一身素衣，发丝凌乱，竟不顾仪态地站在殿外，放声大笑，状若癫狂：“听闻皇贵妃姐姐身子不适？妹妹我这心里挂念得紧，连忙赶来瞧瞧！姐姐怎的如此狠心，连门都不让妹妹进吗？”
她边说，边环视着周围闻讯赶来的妃嫔，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将从她们脸上掠过的每一丝情绪。
有看戏的、幸灾乐祸的、嫉妒的、愤恨的！
她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德妃依旧是那副让人看不透的平静，但柳玉春心中冷笑：这大半年来，德妃早已转了性子，学会了争宠，如今又变回从前那般与世无争？
可能吗？
杨晚清并未得罪过德妃，除非是为了那六宫之权……
可杨晚清次日就将皇后推了出来共同执掌。
为此下此毒手？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至于皇后？更不可能。
杨晚清说过，皇后母子全靠她庇护，除非皇后疯了才会自断臂膀。
她的目光如同梳篦般细细筛过每一张脸，终于，在一个刻意用袖子遮掩嘴角，却仍泄露出上扬弧度的女人身上定格。
李婕妤。十六皇子生母，德妃麾下的一条狗。
柳玉春眼眸骤然眯起，寒光一闪。
她猛地拨开人群，一把将还没来得及收起笑意的李婕妤狠狠拽到了场地中央！。
“这位妹妹在笑什么？”
柳玉春声音尖利，带着一种扭曲的热络，“本宫知道你心里高兴，本宫也高兴！何必偷偷摸摸的？来，大大方方地笑，就跟本宫一样！”
她说着，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揽住李婕妤，不让她挣脱，话语更是字字诛心。
“本宫记得，你儿子素来与十七皇子不对付？巧了，本宫也与皇贵妃势同水火！她那儿子生得玉雪可爱，本宫这不能生的，不知惦记了多久呢！”
她仰头，笑声愈发刺耳：“今日，可真是老天开眼啊！哈哈哈哈！”
这癫狂恶毒的话语，一字不落地穿透殿门，清晰地传到了刚刚得到消息的十七皇子的耳朵里。
小小的孩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不敢置信的泪水，小拳头紧紧攥着，因极致的愤怒和委屈，浑身都在发抖。
他想要冲出去质问，却被福清死死捂住嘴，抱到父皇跟前。
凤萧低头，看着儿子那与杨晚清那相似的眉眼此刻布满泪痕，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愧疚与怜惜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他伸手，生硬却轻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示意他稍安毋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那个“疯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以前究竟是如何昏了头，才会宠幸这么一个蠢钝恶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