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野联队的撤退命令,传令兵穿梭在硝烟弥漫的山林间,各级指挥官听到这个命令时,脸上都写满了不甘,但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无异于一道特赦令:黑石岭这个吞噬了太多同袍性命的地狱,终于可以离开了。
“交替掩护,有序撤退!”中队长们挥舞着军刀,组织部队收缩防线。
但赵大勇和他的独立团,怎么可能让敌人如此轻易地离开?
“团长,鬼子开始收缩了!”观察哨从树上滑下,气喘吁吁地报告。
赵大勇正站在牛背岭的一处制高点上,望远镜里,日军各部的调动迹象清晰可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走?黑石岭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茶馆。”
他转身对通讯员下令:
“通知各营连,按第三套方案执行!孙德胜的三营从正面施压,李大牛特务连侧翼袭扰,姚天鹰的侦察小组重点打击敌军指挥系统和后勤部队!”
“是!”
命令迅速传达到各部。刚刚经历狼牙峪大捷的三营战士们士气如虹,听到要追击撤退的日军,个个摩拳擦掌。
孙德胜却保持着清醒:“告诉各连,不要冒进!鬼子撤退不是溃败,肯定会布置断后部队。咱们就像狼群咬野牛,一口口撕,一点点放血!”
正如孙德胜所料,川野虽然下令撤退,但绝非溃逃。他保留了最精锐的第三大队作为后卫,配备了大量机枪和掷弹筒,在几个关键的山口和制高点构筑了临时阵地。
“大佐阁下,后卫阵地已布置完毕,可以坚持两小时以上。”第三大队长木村少佐报告。
川野脸色阴沉地点点头:“很好。主力必须在天黑前撤出黑石岭核心区。夜间是八路的天下,不能给他们机会。”
“哈依!”
然而,川野低估了独立团追击的决心和灵活性。
李大牛的特务连首先与日军后卫部队接触。他们没有强攻,而是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从多个方向进行骚扰射击。
“砰!砰!”
精准的冷枪不时从树林中射出,每一次枪响,几乎都伴随着一名日军士兵的倒下。
“三点钟方向!机枪压制!”日军小队长嘶吼着。
机枪手刚调转枪口,另一侧又响起枪声,这次倒下的是一个掷弹筒手。
“八嘎!他们在哪里?”日军士兵惊恐地环顾四周茂密的树林,仿佛每一棵树后都藏着八路军的枪口。
这种无形的压力最消磨士气。日军后卫部队不得不频繁调动,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袭扰,体力与弹药都在快速消耗。
与此同时,姚天鹰带着的侦察小组,已经悄悄绕到了日军主力撤退路线的侧前方。这一带的地形他太熟悉了,有几个山丘几道弯他都清清楚楚。
“队长,看那边!”一名侦察兵指着山下蜿蜒的山路。
只见日军队列拉得老长,中间是步兵,两旁是骡马驮着的物资和伤员。由于山路狭窄,队伍行进速度缓慢。
姚天鹰仔细观察后,眼睛一亮:“看到那些驮着箱子的骡马了吗?那是他们的弹药和医疗物资。还有那几个被围在中间的军官,应该是联队指挥部的人。”
“咱们打哪?”队员问。
姚天鹰沉吟片刻:“不打步兵,专打物资和军官。一队瞄准骡马,二队瞄准军官,听我口令同时开火。打完立即转移,到三号集合点汇合。”
“明白!”
几分钟后,当日军队伍最拥挤处通过一段狭窄山路时,姚天鹰果断下令:
“打!”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精准射击从高处袭来。第一轮齐射,三匹驮着弹药箱的骡马应声倒地,箱子滚落山崖;第二轮射击,两名骑马的日军军官从马上栽下;第三轮,一名举着电台的天线兵被击中,电台摔在石头上冒起青烟。
“敌袭!掩护!”
日军顿时大乱,士兵们纷纷寻找掩体,队伍完全停滞。等他们组织火力向枪声传来的山坡还击时,姚天鹰小组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几枚空弹壳。
这样的袭击在日军撤退路线上不断上演。每一次规模都不大,但每次都打在要害处——驮运物资的牲口、电台兵、军官、机枪手……
川野骑在马上,看着混乱不堪的队伍,脸色铁青。他原本计划在天黑前撤出黑石岭,按照现在的速度,根本不可能。
“大佐,后卫部队报告,八路追击力度加大,请求支援!”参谋官跑过来报告。
“告诉他们,必须顶住!主力加快速度!”川野咬牙道。
然而,“加快速度”在崎岖的山路上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要不断应对袭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对日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赵大勇站在地图前,听着各部队的战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打得好!就是要这样,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们,让他们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他转向通讯员:“告诉孙德胜,可以加大正面压力了。天黑后,鬼子最虚弱,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是!”
夜幕降临,黑石岭被黑暗笼罩。对熟悉地形的独立团来说,这是最好的掩护;对不熟悉地形又疲惫不堪的日军来说,这是最深的恐惧。
三营的正面压迫骤然加强。迫击炮弹不时落在日军后卫阵地上,机枪火力也比白天更加猛烈。
“大队长,左侧阵地被突破一个小口子!”一名浑身是血的中尉跑进临时指挥所。
藤本村少佐看了眼地图,又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知道再守下去可能被包围歼灭。
“传令,放弃第一道防线,撤往第二道!注意交替掩护!”
日军后卫开始后撤,但黑暗中,撤退变成了灾难。士兵们看不清道路,不时有人摔倒或掉队。而独立团的追击部队却如鱼得水,紧咬不放。
更糟糕的是,李大牛的特务连已经渗透到了日军主力和后卫部队之间。
“连长,发现鬼子一个伤兵收容点!”侦察兵回来报告。
李大牛眼睛一亮:“有多少人?守卫情况如何?”
“大约三十多名重伤员,十来个轻伤员能自己走,守卫只有半个小队,不到二十人。”
“好机会!”李大牛当机立断,“一排正面佯攻,二排从侧面摸进去,能带走的物资带走,带不走的销毁。重点是药品和医疗器械!”
“是!保证完成任务!”特务连众战士齐声应着。
战斗在伤兵收容点打响时,川野正在为后卫部队的求援电报焦头烂额。
“大佐,藤条少佐报告,后卫部队伤亡超过三分之一,弹药告急,请求立即撤退与主力汇合!”
川野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当前位置,距离撤出黑石岭至少还有十里山路。照这个速度,天亮前都未必能走出去。
“同意后卫部队撤退。命令主力停止前进,就地构筑环形防御,等待后卫部队汇合。”他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这无疑是个冒险的决定——在夜间、在敌区停留。但继续在黑暗中行军,被分割袭击的风险更大。
日军主力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中停了下来,士兵们疲惫不堪地挖掘工事,布置警戒。没有人知道,这个临时选择的宿营地,正是赵大勇为他们准备的又一个陷阱。
“团长,鬼子停在野猪沟了!”通讯员兴奋地报告。
赵大勇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野猪沟”的位置,笑了:
“果然停在这里。命令三营、特务连,按计划行动。通知王黑虎,他的民兵可以上场了。”
“是!”
野猪沟,顾名思义,曾是野猪成群出没的地方。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进出口,地形看似利于防守,实则是个死地——如果出口被堵住的话。
王黑虎带着黑石寨的民兵和部分矿工,已经悄悄移动到了野猪沟的出口两侧。他们的任务不是强攻,而是布设最后一道“礼物”。
“虎爷,炸药都埋好了,引线拉到那边山崖后面。”一个满脸煤灰的矿工报告。
王黑虎检查了一遍:“好。等鬼子全部进去,咱们就给他们来个关门打狗。不过团长说了,先不急着炸,等信号。”
“明白!”
与此同时,孙德胜的三营和李大牛的特务连,已经完成了对野猪沟的包围。他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进行骚扰,让日军整夜不得安宁。
这一夜,对川野联队来说格外漫长。每隔半小时,就会有一阵枪声或爆炸声从某个方向传来。士兵们刚刚合眼,就被惊醒,抓起枪进入阵地,却发现敌人已经消失。如此反复,到了后半夜,几乎所有日军都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大佐,这样下去不行,士兵们太疲惫了,明天恐怕连走路都困难。”参谋官忧心忡忡。
川野又何尝不知?但他别无选择。夜间突围风险更大,只能硬扛到天亮。
凌晨四点,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
赵大勇认为时机到了。
“发信号,总攻开始!”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上夜空,在黑石岭的夜空中格外醒目。
霎时间,野猪沟四周枪炮齐鸣!独立团蓄势已久的攻势如潮水般涌来。迫击炮弹雨点般落在日军阵地上,机枪火力封锁了所有可能的突围方向。
“八嘎!我们被包围了!”川野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中计了。
日军拼死抵抗,但疲惫之师如何抵挡养精蓄锐的对手?防线不断被突破,收缩,再被突破。
“大佐,东侧阵地失守!”
“西侧请求增援!”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川野看着越来越小的防御圈,知道再不突围就真的完了。
“集中所有兵力,向出口方向突围!不惜一切代价!”他嘶吼道。
日军残部汇聚成一股洪流,向野猪沟唯一的出口涌去。那里似乎防守较为薄弱,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赵大勇在望远镜里看着日军冲向出口,嘴角勾起冷笑:
“等的就是这一刻。通知王黑虎,可以收网了。”
当日军先头部队冲出野猪沟,以为逃出生天时,前方道路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王黑虎率领的民兵队伍挡住了去路。
“开火!”
土枪、鸟铳、老套筒,甚至还有弓箭,各种武器一齐开火。虽然威力不大,但声势惊人,瞬间打乱了日军队形。
“不要停!冲过去!”日军军官挥舞军刀督战。
就在日军主力全部涌出野猪沟,在出口处挤成一团时,王黑虎下达了最后命令:
“起爆!”
“轰隆!!”
比狼牙峪那声爆炸更加震撼的巨响,在野猪沟出口两侧山崖同时爆发!巨大的岩石滚滚而下,不仅彻底封死了出口,更将挤在出口处的上百名日军埋在了乱石之下!
后路被彻底断绝,前方有民兵阻截,两侧山坡上独立团主力正蜂拥而下。
川野联队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经注定。
天色微明时,枪声渐渐稀疏下来。野猪沟内外,到处是日军的尸体、丢弃的武器和燃烧的物资。
川野大佐被俘时,正试图用军刀切腹,被李大牛眼疾手快一脚踢飞了刀。
“想死?没那么容易。”李大牛冷冷地说。
赵大勇在晨曦中巡视战场。这一仗,独立团以伤亡不到两百人的代价,全歼日军一个完整步兵大队,重创其余部队,川野联队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团长,初步统计,毙伤日军约八百人,俘虏六十七人,包括一个大佐。缴获火炮两门,轻重机枪二十二挺,步枪五百余支,弹药无数。”
孙德胜报告时,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独立团成立以来最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