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崖顶的罡风卷着碎雪,刮得崖壁上的古松呜呜作响。金雕一族的巢穴依山凿就,层层叠叠嵌在青黑色岩壁间,此刻却鸦雀无声——所有金雕的目光,都凝在盘旋于崖前的那道银白身影上。
来者正是银白游隼,她的羽翼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尾羽如刀裁般齐整。更让金雕们屏息的是她身后的三只幼隼:左边那只羽毛带着暗金纹路,利爪在掠过崖壁时竟擦出火星;中间那只瞳色是剔透的冰蓝,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寒气,所过之处连罡风都慢了半拍;最右侧那只体型稍小,却生着一对赤红色羽翼,翅尖扫过空气时,竟有细碎的火焰星子簌簌落下。
“雕飞镰。”银白游隼收翅落地,利爪踏碎崖边的冰碴,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我听到了青岚山脉遭蚀骨宗联军突袭,我和你的小部族……留下这些血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三只幼隼,“这三个孩子,均已踏入妖王境。听闻金雕一族遭到危险,我愿携他们归来,共抗外敌。”
崖壁最高处的巢穴中,金翅雕王雕飞镰缓缓展开双翼。那对翼展足有三丈的金翅一振,整座山崖仿佛都晃了晃,金色的翎羽在阳光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他锐利的金瞳扫过三只幼隼,当看到那只赤羽幼隼翅尖的火焰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是火属性妖王才有的征兆。
“好。”雕飞镰的声音如雷滚过崖顶,“凌云崖从此便是你们的家。”他伸爪指向崖壁东侧一处空置的巢穴,“银白公主,我们先带孩子们去休整。三日后,大家随我巡守北境防线。”
银白游隼低头行礼,三只幼隼亦同步收拢羽翼,动作整齐划一。当他们落在东侧巢穴前时,那只冰蓝瞳幼隼随意抖了抖羽毛,巢穴周围的积雪竟瞬间凝结成冰,化作一圈晶莹的冰栏。
雕飞镰看着这一幕,缓缓眯起眼。金雕一族本就以力量着称,如今添了四位妖王境的助力,这凌云崖,怕是真要成蚀骨宗啃不动的硬骨头了。罡风依旧呼啸,但崖顶金雕们的眼神里,已多了几分胜券在握的炽热。
当年两人在孔雀城精英赛中相遇,孔雀城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流转着金绿色光晕,城中最大的演武场上,精英比武大会正到白热化阶段。银白游隼公主一袭月白劲装,鸦羽般的长发用银环束成高马尾,发梢随着她腾跃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利落弧线。她肌肤胜雪,却不是温室花朵的苍白,而是常年沐浴罡风的冷玉色,眼尾微微上挑时,便泄出几分隼族特有的桀骜与明艳。
观礼台上,雕族少主雕飞镰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银白身影。他手握玄铁长镰,甲胄上的鹰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抵不过少女挥剑时,颈间银链坠着的狼牙吊坠轻晃的弧度。方才第三轮比试,她以一记\"隼击长空\"挑落黑羽雕族的勇士,落地时裙摆旋开如白梅绽放,惊得全场彩声雷动。
\"白游隼一族的小公主,倒是比传闻中更烈。\"身旁的谋士低声笑道。雕飞镰却未接话,只看着少女收剑入鞘时,指尖划过剑锷的细微动作——那是只有他才看懂的,幼年在鹰愁涧一同练剑时养成的习惯。此刻演武场中央,银白游隼正仰头望向观礼台,鎏金瞳孔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那道玄甲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挑衅似的笑,雕飞镰心中一动,这道身影像极了当年贪吃他手中那半块糖的貌美小隼。
那年槐花落满青石巷,她追着断线的风筝跑,撞进一个抱着雕木的少年怀里。木屑沾了她的发梢,他红着脸递来半块糖,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掌心,像落了片柔软的云。风筝最终挂在了老槐树上,可那半块糖的甜,却在记忆里存了许多年。
再遇是在孔雀城此时的技艺台上。人群围着高喊“雕飞镰”,她踮脚望去,只见台上少年已长成挺拔男子,玄色衣袍袖口翻飞,手中飞镰银弧乍现,划破空气时带起轻啸。不过三息,那飞镰便在他指间流转如活物,转眼在木柱上雕出振翅的苍鹰——鹰眼锐利,羽翼根根分明,竟似下一刻就要冲破极限,直上云霄。满场喝彩声里,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人群,忽然顿住。
她的心猛地一跳。是他。鬓角的弧度和当年一样,只是褪去了青涩,添了沉稳的风度,眉眼间依旧是那份干净的专注。她也看见了他,那双曾红着脸递糖的眼睛,此刻映着她的身影,亮得像落了星子。
无需多言。他走下台,穿过人群,停在她面前。飞镰收进腰间鞘中,木屑的清香依稀还是当年的味道。“你的风筝,”他开口,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后来找到了吗?”
她望着他,发梢仿佛又落了那年的槐花瓣。原来有些相遇不是意外,是时光埋下的伏笔,只待某一刻破土而出,长成名为“心心相印”的树。风过处,苍鹰木雕的翅膀似真的扇动起来,带着两人未说出口的情愫,悄然共鸣。
在这静谧的夜晚,月光如水般洒在大地上,将桂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宛如一幅水墨画。那影子碎银般铺满了青石板,仿佛给这片古老的地方披上了一层银纱。
她和他肩并肩坐在老树根上,感受着夜晚的微风轻拂着面庞,带来丝丝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那香气如同一股清泉,沁人心脾,让人陶醉其中。
他们的话题就像那蔓延的藤蔓一样,不断地缠绕生长。从将来想要养一只三色猫,到童年时爬树掏鸟窝的糗事,再到藏在日记本里的小秘密,每一个话题都让彼此更加了解对方。
当他们谈到投机处时,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拂去她发梢上沾着的桂花。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廓,那一瞬间,她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突然噤了声。
她仰头,目光与他含笑的眼眸交汇,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眼中盛着揉碎的月光,那光芒比美酒更醉人,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
不知何时,蝉鸣停歇了,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微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的香气,还有他少年衬衫上淡淡的皂角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慢慢地俯下身,他的影子逐渐覆盖住她的半张脸。她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一样微微颤动着,然而,她并没有躲开。
桂树沙沙作响,似乎在为他们掩盖那后半句未完的话,让这一刻的美好永远定格。他们的甜蜜时光十分短暂,相亲相守不到半年的时光,雕飞镰带着各族的精英弟子,参加了虚空灵蚌灵池园的历练。
雕飞镰站在孔雀城的星纹巨门前,玄色披风下,手不自觉抚过腰间玉佩——那是妻子银白游隼所赠的鸾鸟佩,此刻竟微微发烫。身后,各族精英弟子已列成方阵,狼族的苍牙握着淬了月华的骨刃,鲛人族的凝霜指尖凝结着寒雾,羽族的青鸾卫展开流光羽翼。
\"统领,虚空灵池园在东南方向有空间裂缝在无限扩大。\"传令兵单膝跪地,声音带着虚空罡风的颤音。雕飞镰抬头望向天际,紫微垣的光河正被暗物质侵蚀成蛛网。他想起三日前医师的话,妻腹中的胎儿已显龙气,那是孔雀城百年未有的祥瑞。
\"开阵。\"他沉声道,玄铁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紧绷的线条。当星纹巨门轰然洞开,虚空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时,雕飞镰突然转身,将鸾鸟佩解下塞进贴身锦袋。\"此去需七日时间,便让夫人先去青山崖洞府等我回来。\"他对副将低语,声音里有罕见的沙哑。
副统领苍牙突然狼嗥一声:\"统领放心!我等必护您取回虚空灵蚌的珍珠!\"三千玄甲齐刷刷跪地,甲胄相击声震落了檐角冰晶。雕飞镰振翅时,左翼翎羽不慎扫落城楼上的星灯,灯火坠向下方,像一颗流星坠入爱妻银白游隼所在的望月阁方向。
他猛地回头,看见阁窗上映出一抹水红身影。那是他的爱妻,正凭栏而立,怀中抱着他们未出世的希望。虚空风暴在前方咆哮,而雕飞镰的眼中,此刻只映着那点水红,和即将照亮整个孔雀城的新生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