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喉间的甜腥翻涌到舌尖时,恰好看见鹰山真人的招魂幡抽出三寸。
那幡面绣着的九只玄鸟正随着魔雾震颤,鸟喙微张,像是要啄破人间与幽冥的界限。
\"排云掌破的是气,镇的是魂。\"他想起系统面板里那行猩红提示——方才强行催发气劲的反噬正顺着经脉往上窜,可此刻他的指尖抵着胸口法诀,那里烫得像块烧红的炭。
盖聂方才摇头时,眼尾的细纹里浸着沉郁的警告;卫庄按在鲨齿上的指节泛白,他知道鬼谷剑修破不了阴魂术。
醒木在掌心裂开的瞬间,金光\"嗤\"地窜进鹰山识海。
说书人望着那魔修扭曲的脸,突然笑出声:\"真人可听过,话本里的大反派,总死在话没说完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掌间腾起青灰色气劲。
那气劲不似寻常掌法刚猛,倒像深山老藤,专往鹰山周身窍穴里钻——排云掌第七式\"锁魂藤\",系统奖励的破魂绝技。
鹰山的招魂幡\"当啷\"坠地。
他脖颈上的木屑突然暴长三寸,穿透魔雾扎进他后心,而更疼的是识海深处,仿佛有把钝刀在绞他的魂魄。
幽绿鬼火被气劲绞成星子,他终于慌了,嘶哑着喊:\"东皇!
救我!\"
城楼下的东皇太一正垂眸抚弄腰间玉佩。
那是块墨玉,刻着上界真仙的图腾。
听见呼救,他指尖猛地掐进玉身,裂纹顺着纹路爬满整枚玉佩——这是他与鹰山签订的主仆契。
\"废物。\"他低骂一声,广袖翻卷间,一块黑铁令牌浮出掌心。
令牌表面刻满倒悬的锁链纹,凑近能闻见腐尸的腥气。
他屈指在令牌上画了道血符,鲜血顺着符纹渗进铁牌,发出\"滋啦\"的灼烧声。
\"开!\"
天地骤然一暗。
原本晴朗的天空裂开道黑缝,像是被巨手撕开的幕布。
十万道幽蓝鬼火从缝中涌出,化作骑兵模样——他们的甲胄是骸骨拼的,马首是骷髅,马蹄踏过之处,地面结出黑霜。
卫庄的鲨齿突然剧烈震颤,他猛地偏头,看见鬼骑眼中的幽光:\"是阴司冥骑。\"
\"不止。\"盖聂的渊虹嗡鸣如泣,\"这是......魔界之门。\"
陆九渊感觉掌心的醒木在发烫。
系统提示音炸成一片:\"检测到上界禁术·幽冥引!
当前危险等级:SSS!\"他望着那道越裂越大的黑缝,喉间的腥甜突然压了下去——此刻他反而冷静了,甚至有空分神去看城楼上的明空真人。
武曌站在廊柱阴影里。
她今日穿了件褪色的月白道袍,袖口金线绣着牡丹,却被岁月磨得发暗。
此刻她正望着那道黑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九鸾玉佩——那是她当年为帝时,西域进贡的贡品。
\"九渊。\"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这门开的不是幽冥,是魔界。
上界真仙怕你坏了他们的局,所以请了更狠的主儿。\"
陆九渊转头看她。
明空的眼角有细纹,可那双眼还是亮的,像极了史书记载的\"目若寒星\"。
她对上他的目光,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自嘲:\"当年我在感业寺青灯古佛,总想着若有一日重见天日,定要翻了这天地规矩。
如今才知......\"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那道黑缝,\"有些规矩,是上界定的。\"
\"明空真人。\"陆九渊突然喊她道号,\"您当年敢翻李唐江山,今日为何不敢翻这上界规矩?\"
武曌的手指在玉佩上顿住。
她望着城下翻涌的鬼骑,又看陆九渊掌间未散的青灰色气劲,忽然低笑:\"小娃娃,你这张嘴,倒真像当年在含元殿骂我的骆宾王。\"她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记住,魔界之门开七分便收不住。
你若要关它......\"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话。
黑缝里涌出的鬼骑突然加速,化作流光钻进东皇太一的黑铁令牌。
令牌表面的锁链纹开始转动,发出类似磨牙的声响。
东皇太一的嘴角溢出黑血,却笑得癫狂:\"陆九渊!
你以为凭你一个下界说书的,能挡得住十万魔兵?
能挡得住......\"
他的话被另一种声音截断。
那是布料撕裂的声音,却比任何刀剑都刺耳。
众人抬头望去,那道黑缝不知何时已裂至十丈宽,缝中涌出的不再是鬼骑,而是浓稠的墨色雾气。
雾气里裹着腥甜的血气,混着腐叶的霉味,连卫庄都皱起了眉。
陆九渊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望着那团黑雾,忽然想起系统新手任务时,老说书人说过的话:\"话本里最吓人的,不是鬼,是没脸的东西。\"
黑雾中央,有什么东西在动。
像是有人隔着毛玻璃走路,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很高,很宽,肩背处似乎长着倒刺。
东皇太一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那轮廓,额角的青筋暴起,突然尖叫:\"不!
我只开了幽冥引!
谁准你......\"
\"砰!\"
黑铁令牌在他掌心炸裂。
碎片扎进他的手腕,血珠溅在黑雾上,像滴进热油的水。
黑雾突然翻涌,那轮廓更清晰了些——能看见它握着柄刀,刀身缠着锁链,锁链尽头是颗骷髅头。
陆九渊握紧醒木。
他能感觉到体内气劲在沸腾,系统提示音还在炸,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团黑雾上。
盖聂不知何时站到了他左侧,渊虹出鞘三寸,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卫庄站在右侧,鲨齿倒刺上的血珠被风吹落,\"滴答\"砸在青石板上。
武曌的手按在廊柱上,指节发白。
她望着那轮廓,轻声道:\"当年我在洛阳宫,见过这东西......\"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
众人眼前一花,那轮廓的脸终于露了出来——没有五官,只有张裂开的嘴,里面全是尖牙。
魔界之门,开了。
魔界之门里的黑雾突然凝作实质,那道无面身影迈出半步时,盖聂握渊虹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像是擂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纯粹的压迫感。
鬼谷传人讲究“天地为局,众生为子”,可此刻这局外的存在,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卫庄的鲨齿“当啷”坠地,他猛地捂住心口,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魔煞之气直接震伤了内腑。
儒家墨家弟子本还勉强列阵,此刻却像被抽了筋骨的纸人,踉跄着退到城楼下,最前排的少年嘴唇乌青,指尖深深掐进青砖里。
陆九渊却在笑。
他望着那道身影踏碎虚空,喉间的腥甜早被战意烧作灰烬。
系统面板在识海疯狂闪烁,红色警告连成一片,他却只扫到最后一行:“检测到魔界真仙·血刹明王,实力评级:SSS+。”“明王?”他舔了舔嘴角,掌心的醒木不知何时化作流光没入袖中——那是系统收回的提示,“当年在沧州说《西游记》,老秀才骂我把牛魔王写成红眼睛的莽夫,如今倒要看看,这魔界的王,可配得上‘明王’二字。”
话音未落,他抬手按在腰间剑鞘上。
那剑鞘裹着玄铁,刻满褪色的符咒,此刻却突然泛起青光。
“叮——”剑鸣清越,竟压过了魔雾里的嘶吼。
卫庄猛地抬头,看见陆九渊抽剑的动作:腕子轻旋,指尖擦过鞘口的铜纹,像是在抚弄老友的眉骨。
“戮仙剑?”明空真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她扶着廊柱的手松开,月白色道袍被魔风压得猎猎作响,“当年我在感业寺抄《华严经》,听云游僧说终南山有剑冢,封着把斩过天人的凶兵......”
剑出鞘三寸时,天地突然静了。
血刹明王的无面脸上裂开更宽的嘴,尖牙间渗出黑血,却在触及剑气的瞬间化作青烟。
陆九渊握住剑柄的指节泛白,眼底映着冷冽的青光:“今日这江湖,容不得上界的狗,容不得魔界的鬼。”他举剑指向天际,剑身上浮起金色符文——那是系统融合《说唐》《封神》话本时,为他刻下的“定天印”,“诸位且看,这柄剑,要斩尽来敌。”
盖聂感觉压在胸口的巨石轻了些。
他弯腰拾起渊虹,剑身与戮仙剑的剑气共鸣,震得虎口发麻,却露出几分笑意——这才是他认识的陆九渊,不是只会说“张三义结李四”的说书人,是能把话本里的热血,淬成剑锋的刀。
卫庄弯腰捡鲨齿时,瞥见陆九渊的影子被剑气拉得老长,像座山,像根柱,突然想起鬼谷祖师爷说过的“侠者,当为天地立骨”——原来这骨,是活人用血肉铸的。
血刹明王的第二步踏在虚空中。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城楼上的檐角铜铃“哗啦啦”坠地,撞碎了半块青瓦。
陆九渊的衣袂被剑气掀得猎猎作响,发绳崩断,黑发混着金光炸成一片。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气海在沸腾,系统奖励的“锁魂藤”气劲正顺着经脉游走,将魔煞之气逼出体外——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而是成了故事里的人。
可就在这时,魔界之门里传来冷笑。
先是一声,像冰锥扎进耳底;接着是七声,十三声,最后连成一片,像是千万人同时嗤笑。
陆九渊的剑突然下沉三寸,他望着黑雾翻涌的门缝,瞳孔骤缩——方才那道身影不过是先锋,门后还有更多轮廓在蠕动,有执斧的,有缠蛇的,有生着六臂的,每一道气息都不比血刹明王弱半分。
“好个上界。”他低骂一声,舌尖抵着后槽牙。
系统提示音终于理清了头绪:“检测到魔界真仙群·血河一脉,数量:十七。触发隐藏任务‘以剑证道’,完成条件:斩尽来敌。”明空真人突然踉跄着扑过来,她的月白色道袍沾了尘土,九鸾玉佩撞在剑鞘上,“九渊!血河一脉最擅群战,当年我见的那尊,带了三尊同修便屠了半座昆仑山......”
“明空真人。”陆九渊转头,眼里的光却更亮了,“您说当年在含元殿,骆宾王骂您‘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您怎么回的?”武曌一怔,忽然笑了——她想起自己批《讨武曌檄》时写的“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想起自己站在则天门上,对满朝文武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小娃娃。”她退后半步,手按在腰间玉佩上,“我当年回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日便送你句话——”
血河一脉的冷笑更近了。
陆九渊望着最前排的血刹明王,感觉掌心的剑柄在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舌尖抵着上颚——这是说书人压惊的老法子,当年在茶棚说《三国》,说到赤壁火起时,他也是这样定的神。
“明空真人。”他打断她的话,“您且看,今日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局。”
魔界之门的黑雾突然凝结成血红色的云。
陆九渊望着那片云,缓缓抬起戮仙剑。
剑身上的金色符文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金蛇。
盖聂握紧渊虹,卫庄的鲨齿重新泛起寒光,城楼下的儒家墨家弟子互相搀扶着站直,连退到墙角的少年都抹了把嘴角的血,攥紧了腰间的短刀。
血刹明王的第三只脚,终于要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