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将整个镇北关染成了一片素白。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广场血战，已经过去了七日。
李琼的身体，在各种珍稀药材的滋养下，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他已经可以下床，在卧房内缓缓走动，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时不时会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这七天，镇北关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影带着他的五十名亲兵，以及那批缴获的龙骧卫装备，入驻了黑石矿场。
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只知道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资，被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李显扬则在紧锣密鼓地整顿军务，将从龙骧卫一战中得到的战斗经验，尤其是那种小队协同作战的模式，开始在暗影卫和斥候营中推广。
而齐嫣然，则将帅府的内务，以及与草原各部落的通商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皇帝的第二份大礼，抵达镇北关。
这一次来的，不是什么密使，而是一个由数百名御林军护送，手捧圣旨，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的册封使团。
当那封用词华美，极尽褒奖，加封李琼为镇北王，赐九锡享亲王之礼的圣旨，在帅府议事厅内被宣读出来时。
在场的所有北境高级将领，包括李显扬和周平在内，无不色变。
这不是赏赐，这是催命符！
自大周开国以来，异姓封王，唯有在天下大乱，君主需要借助外力平叛时，才会偶有发生。
而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皇帝此举，无异于将李琼放在了天下所有忠臣良将的对立面！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李琼已经尾大不掉，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为首的册封使，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将那卷明黄的圣旨，高高举起。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主座之上，那个身披狐裘，面色平静的男人身上。
李琼没有立刻去接那份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恩典。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身旁的扶手，目光扫过那名笑意盈盈的太监，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看似恭敬，实则眼神闪烁的御林军。
“本将，何功何能，敢受如此封赏？”李琼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那太监立刻躬身道：“将军说笑了，您镇守北境，劳苦功高，前日又为国除贼，清剿了意图刺杀康王爷的乱党，陛下龙颜大悦，这才不吝封赏，以彰显天恩浩荡啊！”
好一个为国除贼。
好一个乱党。
皇帝这是连脸都不要了，直接将他自己派出的龙骧卫，定义成了乱臣贼子，然后把这份功劳，硬扣在了李琼的头上。
他不仅要捧杀李琼，还要借此，将龙骧卫覆灭的真相，彻底掩盖。
“呵。”
李琼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缓缓站起身，在齐嫣然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台阶。
那名太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李琼的决定。
接还是不接？
接了就是默认了皇帝的阳谋，从此成为众矢之的，北境将永无宁日。
不接就是公然抗旨，给了皇帝出兵讨伐的最好借口。
这是一个死局。
李琼走到了那名太监面前，他没有去看那份圣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议事厅外，那漫天的风雪。
“雪下得这么大，天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他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太监一愣，连忙道：“为陛下分忧，不敢言苦。”
“不，你很苦。”李琼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太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将军，王爷，您这是何意？”
李琼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李显扬，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命令。
“显扬。”
“末将在！”
“将使团所有人，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什么？”太监骇得魂飞魄散，尖叫道：“李琼，你敢，我们是朝廷钦差，你敢杀我们，就是谋反！”
“谋反？”李琼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本将若是想反，何须等到今日？”
“我只是在帮陛下，清理门户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李显扬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议事厅外，早已埋伏好的神机营甲士，如潮水般涌入。
刀光剑影，血溅当场。
那名册封使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李琼敢如此肆无忌惮。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整个使团，连同那数百名御林军，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再次笼罩了帅府。
周平看着这一切，虽然心中震撼，但更多的却是快意。
“将军，那这圣旨……”他指了指那卷掉落在血泊中的明黄卷轴。
“烧了。”李琼淡淡道，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重新走回主座，剧烈地咳嗽起来，齐嫣然连忙为他抚背顺气。
李显扬擦去刀上的血迹，走上前，眼中带着忧虑：“将军，杀了钦差，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京城那边，恐怕很快就会有大军压境。”
“他不会。”李琼喘息稍定，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至少现在不会。”
“皇帝的兵马，大部分都在南边，防备着南唐。仓促之间，他根本抽调不出足以一战荡平我北境的兵力。”
“他之所以用这道圣旨来恶心我，就是因为他暂时动不了手，只能用这种阳谋，来动摇我的根基。”
李琼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将领。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我李琼的根基不在朝堂，不在天下人的口中，而在你们，在我北境三十万将士的心里！”
“只要你们信我，区区一道圣旨，一张废纸而已！”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所有将领齐齐单膝跪地，声震屋宇。
他们的命，是李琼给的。他们的荣耀，是跟着李琼打出来的。皇帝远在天边，而李琼，才是他们心中唯一的王！
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皇帝送来的礼，我们收下了。现在也该我们还礼了。”
他看向周平。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周平精神一振：“回将军，都已备好。三十七颗头颅，一口不差，全都用最好的石灰腌制过了，保证送到京城，还栩栩如生。”
“很好。”李琼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再准备一份礼物。”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奏折。
“这是康王赵钰，亲笔画押的供状。上面详细记录了这些年，他与朝中哪些大臣勾结，侵吞军饷，贩卖官爵，欺压百姓的罪证。”
“将这份供状，连同那些头颅，一起送去京城。”
“但不要直接送进宫里。”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把头颅，在京城菜市口，给我挂上三天！让全京城的百姓，都去参观参观，什么叫做为国除贼的乱党！”
“把供状的抄本，给我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送到每一个御史，每一个言官，每一个自诩清流的臣子手中！”
“皇帝不是想玩阳谋吗？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舆论！”
“他想让我成为天下公敌，我就先让他，成为孤家寡人！”
此计一出，李显扬和周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毒了！
这已经不是在打皇帝的脸了，这是在挖皇帝的心！
将龙骧卫的头颅公开示众，等于将皇帝最后一块遮羞布，彻底撕碎，让他不可告人的阴暗，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而那份供状，更是足以在朝堂之上，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地震！
皇帝为了稳固皇权，必然要对供状上的人下手。可那些人，很多都是他的心腹，是皇权的重要支持者。
他不动手，威信扫地。
他动了手，就是自断臂膀！
无论怎么选，都是输！
“将军，”李显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草原那边，赵勇将军传来消息。他们已经进入魔鬼泪谷了。”
“信上说，谷内气候诡异，瘴气弥漫，而且他们似乎发现了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方的踪迹。”
议事厅内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李琼的眉头，微微蹙起。
“第三方？”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那副巨大的草原地图上，准确地找到了魔鬼泪谷的位置。
那片位于黑风部落和白羊部落之间的三不管地带，自古便传说纷纭。
“告诉赵勇，万事小心。拿到龙葵草是第一要务。”
“但如果发现任何与烛龙有关的遗迹或线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带回来。”
李琼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个疯子药师，那个偏执的皇帝，他们对这个地方的执念，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区区一株草药。
这背后一定还藏着更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