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宁从石凳子上起身,走到凉亭边缘,面朝外面的菊花花海,道:“我是被老爷当做礼物送给皇上的,在进宫之前我去求二少爷带我走,哪怕是让我做个丫鬟也行,能每天看到他,我已经别无所求。但是二少爷很坚决,很冷漠,完全不像是当初救下我的那个人。他拒绝了我,让我回到陆府。我心里是怨他的,为什么救了我一次,不能救我第二次。”
江岁宁声音哽咽:“可进宫后再见到他,我发现自己看着他的那张脸,会想很多,想到他的好,想到他的绝情。我恨他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因为忘不了,我心里有他。”
说罢,江岁宁转身盯着宋清荷,问道:“大少奶奶不接受二少爷的原因是因为愧对宋家冤魂,为什么不是一句‘不喜欢’呢?”
江岁宁的话虽然很轻,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吹散一般,可却如同钉子一样扎在宋清荷心尖上。
她为什么不说‘不喜欢’呢?
这不是最简单明了的拒绝原因么?
宋清荷无法接受自己可能是喜欢陆观棋的这个可能,她顿感喉头一阵腥热,噗的一声,宋清荷竟吐出一口血。
“大少奶奶!”江岁宁惊呼。她一边蹲下身子查看宋清荷的表情来判断她的状况,一边大声唤来宫女:“快去请御医!”
御医拎着药箱匆匆赶来,开了剂方子,同时又将之前用来消炎止痛的药方做了调整,方便两副药可以一起喝。
江岁宁站在宋清荷的床边,“对不起,我的话重了。”
宋清荷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晚上不是要参加宴席么,去梳妆打扮吧,我没事儿。”
江岁宁:“嗯。那我走了。您有事儿就吩咐冬梅去做。”
“知道了。”宋清荷目送江岁宁离开,然后一个人靠在床头思绪万千。
晚上宫女把饭菜和药都端在她的床头,等服侍她全都吃完,又打来水为她擦洗身子。
因为天气越发的凉,加之钉子扎出来的伤口愈合的大半,所以江岁宁这些日子一直是两天为她擦拭一次。
昨天刚擦过,今儿又擦,但宋清荷也没有问。
冬梅临走前将内室的一只香炉点燃,说是有凝神安眠之用。
原本睡前还会看一个时辰的书,可今天宋清荷很快就上眼皮搭下眼皮,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重阳宴是大全最为重要的几大宴会之一,这天晚上股肱之臣和皇亲贵胄会被宴请在一起,共同赏菊畅饮,大全有两成的诗词都出自重阳宴。
宴会被严格的控制在五十人之内,所以能受邀参加的,被视为皇帝信得过的人。
陆观棋今年依然被安排在离兴懿皇帝最近的一桌。
他本就话少,今年更是一个人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坐在对面的江岁宁看着他,眉头不自觉的皱成一团。
兴懿皇帝今天很高兴的样子,和其他大臣们把酒言欢,酒过三巡,诗都出了七八首,兴懿皇帝忽的开口道:“观棋啊,今儿怎么好像不开心?是宋案遇见难题了么?”
突然被提,陆观棋回神:“没有,宋小姐提供的证据很清晰完整,臣已经在做最后的整合。”
“嗯,你办事朕向来放心。”兴懿皇帝道。“对了,渡州知府送给朕个宝贝,观棋要不要看看?嗯……百年难遇的夜明珠,还是红色的。”
陆观棋自然没有兴趣,他刚要婉拒,一旁的德亲王就接过话:“血色夜明珠?”
“嗯。”兴懿皇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史书记载,血色夜明珠是集天下灵气的圣品,只有至德至善之人才能拥有,皇上如今得到了血色夜明珠,是天下大喜啊。”德亲王起身,端着酒杯敬了兴懿皇帝一杯。
兴懿皇帝哈哈大笑,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宴席散了,兴懿皇帝再没和陆观棋提夜明珠,陆观棋便打算回去,王怀力趁着散场的时候叫住了他,客气的说道:“大人,皇上请您移步澄心殿。”
陆观棋不好拒绝,只能应下。
王怀力将陆观棋带到澄心殿后,陆观棋原本想在正厅候着,可王怀力却说皇上在内室等。
陆观棋心生疑惑,“皇上休息了?那我还是不要打扰皇上了。”
“不,还没有,皇上在等大人呢。”王怀力带着淡淡的笑意,可眼梢却是向下的,整个人局促中带着尴尬。
王怀力一路带着陆观棋走到澄心殿的一间内室,他轻敲两下门:“皇上,陆大人到了。”
里面的人没有马上应声,而是等了片刻后才慵懒的回道:“进来。”
是兴懿皇帝的声音。
王怀力推开门,让出路,做出请的姿势,陆观棋掀起裙摆迈过门槛。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檀香的气息,甜腻而迷离,陆观棋的直觉告诉他,不太对。
他站在珠帘外,只能影影乎乎看到兴懿皇帝从床上下来,走了出来。
“观棋。”
“皇上。”
兴懿皇帝穿着一身明黄色里衣,走到罗汉床前坐下,陆观棋不明白兴懿皇帝明明要给自己看夜明珠,为什么会这么快的从宴席离开换了里衣。
“你查宋案,陆相有没有找过你?”兴懿皇帝完全不提夜明珠,而是淡淡的问道。
“没有。自从我搬出陆府,我和陆相已经很久没有来往过了。时至今日他应该明白,有些事逃不过。”
“连爹都不叫了。”兴懿皇帝嘲讽似的笑笑:“看来,你是一定要把陆家拉下马。”
兴懿皇帝抬头盯着陆观棋:“有你这样的左膀右臂,朕的江山肯定坐的很稳,你会一直在朕身边的吧?”
陆观棋深吸一口气:“只要皇上需要臣,臣就一直在。”
“呢,朕信你。”兴懿皇帝从罗汉床上起身,语气轻松:“走,朕带你看看夜明珠。”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珠帘后的内室走去,兴懿皇帝:“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血色夜明珠,朕是胡诌的,德亲王为了讨好朕,还引经据典的胡言乱语。所以说啊,还是当皇上好,有了权力,什么都是朕的。”
兴懿皇帝走到床边,掀起床帘:“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