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刻,万籁俱寂。
泗水城彻底沉入漆黑的睡梦,唯剩打更人沙哑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孤独回荡,更添几分凄清。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下,却有无形的暗流在疯狂涌动。
知府衙门西北角那间临时辟出的“稽查公廨”内,烛火通明,却照不散凝重如实质的压抑空气。
寒江雪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靛青色劲装,外罩一件深灰色斗篷,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他正仔细检查着随身物品:几枚特制的、刻有辟邪符文的铜钱,一包用油纸裹得严实的朱砂与生石灰混合物,一柄毫无装饰、却寒气森然的短刃,以及贴身藏好的那枚青铜銮铃。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专注,每一个细节都关乎今夜行动的成败,甚至生死。
“先生,一切准备就绪。”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说话的是捕头张猛,赵文启麾下少数几个身手不错、且家眷皆在本地、相对可靠的班头之一。
他身后跟着四名精干的衙役,皆身着便装,腰佩铁尺锁链,面色肃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是寒江雪从衙门里勉强挑选出的、可用于今夜行动的人手。
寒江雪抬起头,目光扫过五人,声音平静无波:“此行目标,黑水巷,哑巴洪巢穴。我们的任务是趁乱潜入,找到哑巴洪,将其带出。若遇阻拦,非必要不缠斗,以脱身为先。漕帮的人,手段狠辣,绝非寻常衙役所能应对。一切行动,听我指令。”
“是,寒师爷!”张猛等人抱拳低声道,声音里透着决绝。他们深知此行凶险,但知府大人下了死命令,更关乎衙门存亡,由不得他们退缩。
寒江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凝神感应片刻。
衙门外的夜色中,至少有三股不同的气息在暗中窥伺,如同潜伏的毒蛇,冰冷而耐心。漕帮的、钱不多的、或许还有孙百万的眼线。他必须制造一个机会,引开这些视线。
“张猛,你带两人,从马厩方向弄出些动静,吸引东墙外的注意。然后从正门佯装换防,大张旗鼓往城南方向去,做出搜捕逃犯的姿态。”
寒江雪迅速下令,“其余人,随我从西北角废园潜出。一刻钟后,在黑水巷西南的‘罗家碾坊’后巷汇合。”
“遵命!”张猛毫不犹豫,立刻带人转身离去。
很快,衙门东侧传来一阵喧哗和马匹的嘶鸣声,火把晃动,人声嘈杂,果然吸引了暗中窥视者的注意力。
寒江雪则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带着两名衙役,悄无声息地滑入衙门西北角的废弃花园。这里荒草及腰,假山倾颓,早已无人打理。
他们利用地形掩护,迅速接近一段相对低矮、布满苔藓的围墙,如鬼魅般翻越而出,落入墙外漆黑的小巷中。
泗水城的夜,并非全然寂静。远处花柳巷的笙歌隐约可闻,更衬得这贫民聚居的城西地带如同被遗忘的角落,只有野狗的吠叫和醉汉的呓语偶尔打破死寂。
寒江雪三人沿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穿行,脚步轻捷,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贫穷、污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绝望沉淀后的腐朽气息。
越靠近黑水巷,这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越发浓烈。道路愈发狭窄泥泞,两侧的窝棚低矮歪斜,仿佛随时会坍塌。
许多房屋没有灯火,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盲眼,窥视着这些不速之客。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的错觉,令人脊背发凉。
途中,他们险些与一队巡夜的更夫撞上。寒江雪及时打了个手势,三人迅速缩进一个堆满破烂箩筐的死角,屏住呼吸,直到更夫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远,才重新现身。
一名年轻衙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紧紧按在腰间的铁尺上。
“稳住。”寒江雪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带有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跟紧我。”
他们顺利抵达了汇合点——罗家碾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