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的倾斜角度已经超过三十度,我紧握着房卡的手被林疏桐拽得生疼。
她后颈的血顺着我的手腕往下淌,温热中带着腥咸,与冷库渗出的冰水混合在一起,在金属甲板上积成了暗红色的小水潭。
冰冷的水珠溅在脚踝上,像是无数根细针轻轻刺入皮肤。
在警报声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噪音——咚咚作响,仿佛要从胸口跃出。
父亲那条未读消息还定格在手机屏幕上,x - 07的刻痕像根细针,扎得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耳边的风声忽远忽近,像是某种低语,催促着我做出决定。
“跳海!”林疏桐突然松开手,抄起旁边的救生圈砸向舷窗。
玻璃裂开的瞬间,零下二十度的海风灌了进来,夹杂着盐粒和碎冰,扑面而来如同刀割。
我反手勾住她的腰带,在船体发出最后一声呻吟时,我们跌进了漆黑的海水里。
海水涌入鼻腔的刹那,世界仿佛骤然沉入无声的深渊。
等我在岸边吐完肺里的咸水,天已经大亮了。
林疏桐蹲在礁石后面换外套,她后背的伤口结了一层薄冰,但她还在翻医疗包:“房卡。”
我把吸附板递了过去,黑色塑料片上的“1808”被海水泡得皱巴巴的,边缘那半枚血指纹却清晰得吓人——和陆渊凝胶皮肤裂开时渗出的淡粉色组织完全吻合。
但更让我瞳孔一缩的是芯片接口处的划痕:“左利手。”
林疏桐拿着镊子,悬在半空中:“你说什么?”
“房卡插入卡槽时,左撇子的拇指会习惯性地压在芯片左侧。”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划痕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正常右利手插入,芯片偏移角度不会超过5°,但这个——”我用指甲比了比,“至少12°。”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陆渊是右撇子。”
“三年前他做笔录时,用右手签字把钢笔尖都戳弯了。”我的喉咙发紧,三年前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那个暴雨夜,陆正雄的寿宴上,陆渊举着红酒杯的右手稳得像石膏像,“所以用这张房卡的,不是陆渊。”
林疏桐的手机这时震动了起来,是张队发来的监控截图:“你们要的凯悦酒店1808,三天前有个‘陆渊’办理了入住。”
视频里的男人穿着陆渊常穿的深灰色西装,可当他抬脚跨进电梯时,我猛地掐住林疏桐的手背:“看左肩。”
画面里,男人的左肩胛骨在西装下微微凸起,每走一步,左肩都比右肩低半寸——这是我在陆沉的监狱监控里看了上百遍的习惯动作。
那个为了替弟弟顶罪主动入狱的男人,走路时总会无意识地护着左边的旧伤,那是他十六岁替陆渊挡刀留下的。
“他易容了。”我盯着监控里那张和陆渊有七分相似的脸,“但步态骗不了人。”
林疏桐突然扯过我兜里的紫外灯,蹲在沙滩上翻她的法医箱。
她从内层暗格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绺染成栗色的长发——这是三天前“绑架现场”仓库地面找到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陆渊被拖拽时扯下的。
紫外灯扫过发梢的瞬间,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断面太平滑了。”
我凑过去,显微镜下的发丝切口像被精密仪器切割过,完全没有暴力拉扯时的毛躁卷翘。
林疏桐转动载玻片,发根处的毛囊痕迹让我后颈发凉——那里干干净净,连最细微的组织液残留都没有。
“这不是从活人头上扯下来的。”她的声音有些紧张,“是提前剪好的道具。”
手机这时炸响,张队的吼声几乎要掀翻听筒:“刚审了那个给‘绑匪’送赎金的司机,他说对方戴了变声器!还有——”他顿了顿,“技术科比对了仓库的指纹,和三年前陆沉在监狱按的手印重合度98%。”
我紧握着房卡的手开始发抖。
三年前陆沉替陆渊顶下故意伤害案时,我亲手按过他的指纹,那枚带着旧刀伤的食指指纹,此刻正躺在技术科的比对报告里。
“去凯悦酒店。”我扯着林疏桐往警车跑去,“找王经理。”
酒店前台的王经理见到我们时,额头上的汗把工牌都浸透了。
他的手指在登记本上跳得像抽风一样,可当我用静电显微镜扫过他工牌别针时,仪器发出的蜂鸣声让林疏桐猛地扣住他的手腕。
“硅基成分。”我举起显微镜显示屏,绿色光谱里跳动着和陆家纹章袖扣相同的波形——那枚袖扣是陆沉入狱前送给陆渊的,上周在“绑架现场”被我们找到,表面残留着易容胶水。
王经理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我掰开他抽屉里的宾客登记簿,最新一页的“陆渊”签名还带着墨迹,笔压分布却让我想起档案室里那封陆沉的狱中遗书——每个“渊”字的竖钩都多压了半秒,那是他惯用左手却刻意用右手写字时的惯性。
“陆沉根本没在牢里。”林疏桐的声音像冰锥一样,“他易容成陆渊自导自演绑架案,所有痕迹都是他故意留下的。”
王经理突然挣扎着去摸裤兜,林疏桐反手扭住他的手腕,金属手铐的碰撞声中,我听见走廊尽头传来手机震动的嗡嗡声。
是小薇的手机。
她站在旋转门的阴影里,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
我掏出兜里的电磁干扰仪,频率调节器刚转到315兆赫,仪器就发出刺啦的电流声——那里面藏着一条未读短信,发信人备注是“K”。
林疏桐的手在我后背轻轻推了一下,我抬头时,她正盯着小薇攥着手机的右手。
那只手的虎口有一层薄茧,是长期握手术刀才会有的痕迹——和老K在暗网拍卖会上举密码锁的手,一模一样。
海风从旋转门灌了进来,吹得登记簿哗哗翻页。
我望着最后一页的签名,突然想起父亲短信里的x - 07刻痕——那是特种部队专用弹头的标记,而陆沉,正是三年前那支特种部队的退伍兵。
小薇的手机还在震动。
下一秒,电磁干扰仪的显示屏突然跳出一串乱码,我盯着那串数字,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笑声——陆沉留下的每一块拼图,终于开始连成完整的形状了。
小薇手机的震动声像根细钢丝,勒得我后颈发紧。
电磁干扰仪的屏幕正跳动着刚截获的乱码,我盯着那串数字突然凝固——\"股权转移确认码已发送至老K账户\"几个字在解码后突然清晰,血一样红。
\"别动。\"我按住小薇正要抽回的手,她指尖的温度比礁石上的冰水还低。
林疏桐已经绕到她身后,法医钳精准抵住她腕骨:\"包里的剪刀。\"小薇的睫毛剧烈颤动,帆布包拉链被我拉开时,金属刃口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剪刀内侧粘着几缕栗色发丝,和三天前仓库地面那绺\"陆渊被拖拽的头发\"放在紫外灯下,断面的锯齿状纹路严丝合缝。
\"提前剪好的道具。\"林疏桐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今早给王经理递咖啡时,袖口蹭掉的发胶成分和这把剪刀上的残留吻合。\"小薇突然笑了,泪痣在眼尾洇开一片红:\"沈先生果然看得仔细,可您猜不猜得到——\"她的舌尖快速舔过下嘴唇,\"老K要的根本不是赎金。\"
我抄起干扰仪的手一顿。
林疏桐的瞳孔模拟器已经怼在走廊监控屏前,蓝光在她镜片上碎成星子:\"看1808房卡开门的镜头。\"监控里\"陆渊\"的右手五指攥得像根木棍,拇指关节异常凸起——那是左利手强行用右手操作时,肌肉代偿的典型特征。\"左撇子用不惯的手开门,握卡角度会比惯用手多偏移7°。\"她调出三年前陆沉在监狱按手印的档案,\"和他当年用左手签字时的腕骨角度完全一致。\"
走廊地毯突然亮起一片淡绿色荧光。
林疏桐的紫外灯扫过之处,米粒大小的光斑连成一串脚印,直通安全通道:\"易容胶里的荧光剂。\"她用镊子夹起一粒粉末,\"和陆沉在监狱时穿的涤棉狱服洗涤剂成分比对过,同源率99.3%。\"我喉结滚动——那所监狱的洗衣房三年前被曝用特殊荧光剂标记囚服,防止外穿,陆沉在里面关了两年,连皮肤都会渗透进这种成分。
Ip追踪仪在这时发出蜂鸣。
我攥着仪器的手青筋暴起,屏幕上的数据流正疯狂涌进境外服务器,而中转节点坐标定位在——\"陆家别墅。\"林疏桐凑过来看,\"上周陆渊说'被绑架'时,别墅的路由器信号突然中断两小时,现在资金却从那里转出去。\"
\"去监控室。\"我拽着她往楼梯跑,王经理的工牌\"啪嗒\"一声砸在脚边。
金属牌背面粘着半枚指纹,在林疏桐的指纹采集卡上显影时,我差点咬碎后槽牙——那枚指纹的螺旋纹里嵌着道旧疤,和陆沉十六岁替陆渊挡刀时留下的刀伤位置分毫不差。
\"他根本没入狱。\"林疏桐的呼吸喷在我后颈,\"监狱系统里的服刑记录、探监照片,都是伪造的。\"我猛地推开监控室门,王经理正缩在墙角删监控,键盘敲击声像催命符。
我扯住他后领拽起来时,他裤袋里掉出张照片——陆沉穿着狱服冲镜头笑,背景是监狱标志性的红砖墙,可照片边缘的阴影角度不对,那堵墙的砖块排列和真实监狱差了三公分。
\"为什么帮他?\"林疏桐的手铐咔嗒锁住王经理手腕,他喉结动了动:\"陆家给了我儿子的手术费......\"话音未落,小薇突然撞开安全通道的门,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发送成功\"的提示。
我扑过去时,她已经把手机塞进通风管道,指尖沾着的血在管壁抹出条红线——那是刚才被林疏桐钳住时挣破的。
\"李医生的工作室......\"小薇突然凑近我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等你们很久了。\"
警报声在头顶炸响。
林疏桐的手机弹出新消息:\"李正雄私人诊所五分钟前断电。\"我盯着小薇染成酒红色的指甲,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仓库找到的易容胶成分报告——里面有医用麻醉剂的残留,而李正雄,是临州最有名的整形外科医生。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被风撞得哐当响。
我摸出兜里的痕检箱,里面的镊子还沾着陆沉的指纹粉末。
林疏桐已经启动警车,引擎声撕裂了酒店的安静。
当我们冲出旋转门时,我瞥见二楼走廊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向,镜头正对着我们的车尾——那是只有内部人员才能操作的角度。
\"李医生的工作室。\"林疏桐踩下油门,\"小薇刚才说的。\"
我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三天前在仓库发现的x-07弹头刻痕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是特种部队的标记,而李正雄......他十年前曾是战地医院的外科主任。
警车转过最后一个路口时,我看见三百米外的白色二层小楼拉着百叶窗,楼前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撞在紧闭的玻璃门上。
下一秒,玻璃门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