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U盘的手指关节泛白,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死在这冰冷的触感中。
陈野那台老笔记本的USb接口有些松,插入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根针突然扎进寂静里。
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仿佛连空气都被这微弱的机械声震颤了一下。
屏幕先是黑了两秒,接着迸出血红的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道刚裂开的伤口:【虹膜扫描:请对准摄像头】。
荧光映出我们略显扭曲的脸,带着一种诡异的静谧。
“等等。”林疏桐的手突然按在我手腕上,她的指尖还带着刚才给小慧处理伤口时的温度,温热中夹杂着淡淡的碘伏味,却让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仿佛有电流沿着脊椎窜过。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屏幕反光里的自己——不,是反光里,我肩后那道模糊的影子。
“他后颈的条形码。”林疏桐的声音压得很低,另一只手快速翻动小慧的手机相册,“小慧在芦苇丛拍的模糊照片,乌鸦弯腰时衣领滑下去,我刚才就觉得那道反光不对。”她调出一张放大十倍的照片,像素点像碎玻璃,但能勉强看清乌鸦后颈有串暗纹,“是器官贩卖案第17号死者的编号。”
我猛地转头,电脑蓝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子:“档案里17号死者是男性,可乌鸦的声音……”
“沙哑,像被烟熏过的砂纸。”林疏桐接上话,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性别特征能伪造,但编号不会。陈野当年负责那批死者的痕检,他在机械心脏里藏备份……”她突然顿住,盯着手机里另一张照片——乌鸦侧脸,左耳后方有道月牙形疤痕,“三年前码头爆炸案,牺牲的消防员小刘,烧伤位置和这个疤痕完全重合。”
我后颈的皮肤开始发烫,不是因为追踪器,是某种更尖锐的东西在神经里窜动。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一根极细的金属丝,在你的意识深处轻轻挑拨。
陈野的痕检箱就在脚边,我弯腰抓起分光仪,金属外壳还带着刚才在芦苇丛里沾的潮气,凉意透过手套渗入掌心。
当激光扫过工具箱内壁时,屏幕上的光谱图突然跳成刺目的橙红。
“看这个。”我把分光仪转向林疏桐,指尖点着扫描结果,“陈野最后一次维护机械心脏时,用的工具沾了港务局3号仓库的红土。”我想起芦苇丛里那包被雨水泡开的证物袋,墙灰里混着的暗红颗粒,“红土里有他的dNA残留,还有……”我放大光谱图里的微小波峰,“乌鸦义眼里的钛合金碎屑。”
林疏桐的呼吸突然加重,她的白大褂袖口蹭过键盘,带起陈野常喝的苦荞茶味,一丝苦涩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双备份。”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乌鸦说机械心脏有备份,陈野可能留了后手——用红土交叉残留锁定接触点,再用死者编号做虹膜验证的……”
“干扰项。”我替她说完,喉咙发紧。
三年前那个雨夜,陈野把带血的墙灰塞进我证物袋时,眼底就是这种亮得发烫的光。
他说过,最完美的陷阱,是让猎人以为自己在设局。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起来,虹膜扫描的红光开始规律性明灭,像某种倒计时,心跳般的频率敲打着我们的神经。
我盯着摄像头里自己的倒影,突然注意到右下角有行极小的字在滚动:【检测到外部设备接入】。
林疏桐的手机在桌面震动,是局里发来的消息:“小慧说乌鸦离开前,往芦苇丛扔了东西。”她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老周他们找到了,是半块机械心脏残片。”
我摸向心口的疤痕,那里的灼烧感突然变成有节奏的跳动,和扫描红光的频率完全一致。
陈野的痕检箱夹层里,还收着他当年拆解机械心脏时的记录——误差理论。
他说过,再精密的仪器,也会在百万次运转中留下0.01毫米的偏差。
“把残片拿来。”我对着手机里老周的位置信息说,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按下去。
虹膜扫描的红光映着U盘接口,我突然看清金属边缘有道极浅的刮痕,和机械心脏残片的断口弧度完全吻合。
窗外的暮色彻底沉了下去,办公室陷入黑暗。
风掠过窗棂,带来远处水面的潮湿气息,混合着枯草与铁锈的味道。
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照出我和林疏桐交叠在桌面的影子,像两块正在拼合的碎片。
U盘突然发出极轻的蜂鸣声。
那声音像根细针戳进耳膜,我捏着机械心脏残片的指腹沁出薄汗,金属表面因汗水变得滑腻。
陈野的误差理论在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年前他拆解机械心脏时说过,精密仪器的百万次运转会积累0.01毫米偏差,此刻这半块残片的断口与U盘接口刮痕严丝合缝,或许就是他设下的「误差钥匙」。
\"按上去!\"林疏桐的呼吸扫过后颈,她的白大褂袖口蹭着我手背,带着酒精棉片的冷冽,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
我将残片对准接口,金属相触的瞬间,屏幕红光骤然暴涨,虹膜扫描框里的倒计时开始闪烁:【00:02:59】。
\"三次失败就自毁。\"我喉咙发紧,盯着摄像头里自己收缩的瞳孔——刚才芦苇丛的阴湿让光线偏暗,瞳孔直径大概4.2mm,但乌鸦的机械义眼在强光下会变形。
林疏桐突然扯开急救箱,金属搭扣弹开的脆响惊得我指尖一颤。
\"肾上腺素。\"她抽出针管的动作快得像道白影,\"瞳孔扩张到3.5mm,义眼的电路纹路会暴露。\"针尖刺破我肘弯时,灼热的药液顺着血管窜上头顶,视网膜泛起模糊的金斑,像是有人将阳光揉碎洒在眼前。
分光仪在她手里转了个角度,红外模式下,虹膜边缘的锯齿状缺口突然清晰——和三年前码头监控里,那个火场背影的虹膜残影完全吻合。
\"是乌鸦的义眼参数!\"林疏桐的声音发颤,手机屏幕亮着老周的定位:\"小慧家地下室在芦苇荡西边,刚才的震动波...是定向爆破。\"
我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将计算出的虹膜参数输入时,窗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水面炸开的气浪拍在玻璃上,震得桌上的苦荞茶杯叮当乱响,水花溅落在键盘边缘,带着一丝余温。
林疏桐的手机摔在地上,亮屏显示着老周的语音:\"沈队!
地下室...有炸弹——\"
\"小慧!\"我转身的瞬间撞翻椅子,木腿擦过地面的刺耳声响里,乌鸦的机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渗出来,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沈墨,你真以为陈野的备份只在U盘里?
他用命护着的,从来不是证据。\"
肾上腺素的灼烧感涌到喉头,我抓起U盘冲向门口,余光瞥见林疏桐捡起分光仪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对着屏幕举起残片,红外光下,残片内侧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刻痕:【备份在第七页】。
U盘在掌心发烫,我按下弹出键的刹那,暮色里突然漏进一道车灯的白光。
屏幕上的名单缓缓展开,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中,第七页的第一个名字刚露出半角,林疏桐的手突然扣住我手腕:\"等等——\"
但那两个字被警笛的尖啸碾碎了。
远处红蓝灯光刺破夜幕,我盯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墨迹,后槽牙咬得发疼。
血冲上头顶的轰鸣里,只有一行字在视网膜上灼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