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弹出的瞬间,金属接口擦过掌纹的刺痒还没散去,屏幕上第七页的墨迹就像根烧红的针,直接扎进我视网膜——那行字像被火燎过,灼得眼眶发酸。
\"老张?\"我喉咙发紧,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声音像是从干裂的河床里挤出来的。
三天前在芦苇荡边,他还蹲在急救车旁给小慧做人工呼吸。
潜水服胸口洇着水痕,在夕阳下泛着潮湿的气味,说\"这丫头命硬\"时眼角的皱纹都在抖——怎么会在乌鸦的名单上?
林疏桐的手突然覆上触控板,屏幕\"咔嗒\"一声暗下去,像是某种判决的落锤声。
她另一只手捏着从老张潜水服上薅下的纤维,在分光仪下泛着幽蓝:“防化服专用芳纶,港务局仓库上个月丢了二十套。”她的指甲掐进我手腕,指尖冰冷,“他救小慧时说自己潜了半小时排爆,但这种纤维遇水会膨胀0.3毫米——”她把纤维按在我掌心,布料表面仍带着干燥的粗糙感,“现在还干着。”
老张的手机在驾驶座上炸响。
那声乌鸦的笑像块碎玻璃,从扬声器里刺出来:“沈墨,你真以为...我会让老张活着?”
我猛地转头。
老张正攥着车钥匙往车外挪,听见声音的瞬间,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苍白的脸在暮色里像张褪了色的旧照片。
“不,不是我——”他的辩解被震耳欲聋的轰鸣碾碎。
爆炸波从芦苇荡方向扑过来,急救车被掀得离地半尺,后窗玻璃碎成蛛网,一块飞溅的铁片擦着我耳尖扎进车顶,空气里顿时弥漫着金属与焦糊混杂的味道。
林疏桐被甩向车门,我扑过去时撞翻了放着质谱仪的箱子,金属器械砸在脚背上的疼还没传来,就看见老张的潜水刀从座位底下滑出来,刀柄上的磨损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年前陈野案现场,那把刺进他肋骨的刀,刀柄防滑纹磨损的位置——和这把一模一样。
\"疏桐!\"我拽住她的急救服下摆,把她拽回座位。
她反手抓过质谱仪,对着潜水刀上的暗红痕迹扫了扫,屏幕跳出的图谱让她睫毛猛颤:“合成血浆,含羟乙基淀粉。”她扯掉我肩膀上的碎玻璃,指尖蹭过伤口边缘的皮肤,凉得刺骨,“老张根本没下过水,那些'救小慧时呛的水'是他自己灌的。”
警笛声更近了,红蓝灯在车窗上投下跳动的光斑,映得车内一片混乱的光影。
林疏桐突然扯开我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向车外:“看他左手!”
老张正往芦苇荡跑,月光照亮他抬起的左手——掌心的老茧呈蝶形分布,和三个月前港务局守库人被灭口现场的血掌印轮廓重叠。
风卷着烧焦的芦苇叶钻进我鼻腔,带着一股灰烬般的腥甜。
“守库人负责看管丢失的防化服。”林疏桐的声音像冰锥,冷静而锋利,“他的掌纹,和现场遗留的完全一致。”
我踹开车门冲出去,风卷着烧焦的芦苇叶灌进领口,衣角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老张听见动静回头,脸上全是汗,可潜水服胸口那块\"水痕\"还是干的——他根本没靠近过爆炸的地下室,所有\"救人\"的戏码都是演给我们看的。
\"沈队!\"他喊得撕心裂肺,可我盯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太快了,是刻意控制的急促。
林疏桐追上来,她的白大褂被碎片划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他在等什么。\"她突然拽住我,指尖压在我胳膊上,微微发凉,“乌鸦不会让棋子活着暴露,老张身上...\"
话音未落,老张的脚步顿在芦苇丛边。
他转身时,领口扯开一道缝,露出锁骨处暗红色的印记——像某种刺青,又像被什么仪器长期压出的痕迹。
我摸出随身的侧光仪,蓝光在指腹亮起的刹那,林疏桐的手按在我腕上。\"等等。\"她的呼吸扫过我耳垂,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如果那是...\"
但老张已经冲进芦苇荡,身影被夜色吞了个干净。
我握紧侧光仪,蓝光在掌心凝成细弱的线——等追上他,我要让这束光,照穿所有谎言。
我追上老张时,他正被芦苇秆勾住潜水服拉链。
月光漏进苇丛的缝隙,在他后颈割出一道银边。
我扯住他衣领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指甲刮过我手背的刺痛混着腐草味涌上来——但这都比不过侧光仪蓝光扫过他锁骨时,后脊窜起的冰碴子。
\"烧伤疤痕。\"我喉结滚动,蓝光在他皮肤上投下蛛网似的亮纹,“码头爆炸案的消防员记录里,高压气罐崩裂的冲击波会在锁骨下方7.3cm处留下灼烧痕迹。”我拇指压在那片暗红上,触感微硬、温度异常,“你这道偏了1.2cm。”
老张的喉结撞着我手背:“沈队...我真的是潜水队——”
\"闭嘴。\"林疏桐的声音从背后劈过来。
她不知何时摸出证物袋,指尖夹着老张警服第二颗纽扣上的警徽:“潜水队编号前两位是'临潜',你这枚刻的是'临交'。”证物袋塑料摩擦的沙沙声里,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芦苇絮,“上个月车管所丢了批空白警徽,用来伪造...协警身份?”
对讲机突然炸响。
乌鸦的机械音裹着电流刺进耳膜,像有人拿钢针在脑仁里搅:“沈墨,你毁了我17个替身,现在该处理真身了——”
我猛地转身,对讲机是老张刚才跑掉时掉的,此时正躺在芦苇丛里,屏幕泛着幽绿的光。
老张趁机挣开我,却被林疏桐绊了个踉跄。
她蹲下身时,白大褂下摆沾了泥,指尖却精准扣住老张腕骨:“他在等信号。”
我盯着那台对讲机。
信号格跳成满格的刹那,老张突然咧嘴笑了——那笑太假,嘴角扯得比哭还难看。
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芦苇荡深处腾起一簇火光,是刚才爆炸的地下室方向。
火舌舔着夜空时,我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那把潜水刀,刀柄在火里烧得发红,防滑纹却清晰得刺眼。
\"刀柄磨损模式。\"我蹲下时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货厢顶部那道划痕...和这把刀的磨损弧度完全吻合。”我摸出随身的放大镜,火光照得镜片发烫,金属的热气熏得眼眶发涩,“三个月前码头劫案,货厢顶部被划开的位置,金属卷边的角度...\"
\"沈墨!\"林疏桐突然拽我胳膊。
她的指甲掐进我肱二头肌,疼得我差点松手摔了放大镜。
顺着她手指看过去,火场边缘的泥地上有道轮胎压痕——两道,一道深一道浅,深的那道胎纹呈放射状,是防爆车特有的防刺花纹。
\"警队的防爆车。\"她声音发颤,蹲下去时发丝扫过我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檀木气息,“压痕深度显示,这车用了加重底盘。”她掏出卷尺快速量了量,“轴距3.2米,和上个月失踪的那辆...完全一致。”
我摸出贴身的皮质手册。
陈野的痕检笔记还带着体温,第47页被火烤得卷曲,却正好露出半张手绘的货车改装图——车顶加装液压切割器的位置,和货厢顶部那道划痕严丝合缝。
老张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我抬头时,他已经挣开林疏桐,跌跌撞撞往火场跑。
火光照亮他扭曲的脸,我这才发现他眼角的皱纹是画上去的——卸妆油混着汗,在脸上淌成两道黑渠。
\"追!\"林疏桐抄起地上的侧光仪,转身时白大褂被芦苇划破,露出里面别着的微型录音笔。
我盯着那道裂口,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急救车旁,她也是这样站在老张身边,说\"这丫头命硬\"时,手指悄悄按过口袋——原来那时候,她就开始怀疑了。
老张的身影消失在火场里。
我正要追,林疏桐突然拽住我,指向防爆车压痕的方向:“看车漆。”
火光里,压痕边缘有几点暗褐色的东西在反光。
我摸出分光仪,镜头对准那点颜色的刹那,林疏桐的呼吸扫过我后颈:“是...警队专用的防爆车漆。”
我握紧分光仪。
蓝光在镜头前凝成细线时,远处传来警笛的尖啸——但此刻我眼里只有那几点暗褐,和分光仪屏幕上跳动的光谱数据。
这束光,该照穿的,从来不是老张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