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刘满仓的儿子刘石头捧着那半块绣菊帕子,在酒坊后院的老槐树下站了半宿。天刚亮,他就敲开了赵铁柱的门,手里攥着帕子直抖:“赵大哥,俺爹说,当年他离开酒坊时,太爷爷在窖里藏了坛‘认亲酒’,说谁拿着这帕子来,就给谁启坛。”
赵铁柱眼睛一亮,往地窖的方向瞅了瞅:“你爹没说藏在哪?这地窖深着呢,光酒坛就码了三层。”
刘石头从包袱里掏出个小竹牌,牌上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菊:“爹说对着竹牌找,窖壁上有一样的刻痕。”
周丫听见动静,揣着那本旧账册跟过来。账册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是太奶奶写的:“丙戌年菊月,藏‘归燕坛’于东壁第三层,竹牌为记,待满仓归。”字迹娟秀,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酒坛。
“东壁第三层!”周丫指着地窖东侧,“跟账册对上了!”
李木匠扛着撬棍来帮忙,狗蛋拎着马灯蹦蹦跳跳:“挖酒咯!说不定坛子里还有宝贝!”
地窖里潮得很,马灯的光在坛口晃来晃去,映得众人的影子忽大忽小。刘石头按着竹牌在东壁摸索,指尖触到块松动的砖,用力一抠,砖后露出个暗格,里面果然立着坛酒,坛口封着红布,布上系着个褪色的同心结,结上还缠着根头发,黑中带点灰,像是太奶奶的。
“是这个!”刘石头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把坛子抱出来。坛身刻着行字:“燕归巢,酒满瓢”,字里嵌着金丝,在灯光下闪闪的。
张大爷用拐杖敲了敲坛底:“这坛酒用松脂封了三层,还裹了麻布,难怪三十年了还这么香。”他凑过去闻了闻,“是桂花酿,当年你太爷爷最拿手的。”
周丫翻开账册,在“归燕坛”那页找到行小字:“结同心,藏此坛,待燕归,共金樽。”她指着“同心”二字,对刘石头说:“这结得由你和……”
话没说完,巧儿抱着个木匣子跑进来,匣子上雕着对燕子:“俺在太奶奶的旧物里找着这个!说是开坛得用里面的酒勺!”匣子打开,里面躺着把银勺,勺柄刻着“满仓”二字。
“是俺爹的名字!”刘石头拿起银勺,手一抖,勺柄的尖勾住了坛口的同心结,红布“啵”地松开,一股酒香猛地涌出来,地窖里顿时飘满桂花甜,连砖缝里的霉味都压下去了。
李木匠往酒坛旁的土壁上敲了敲:“这墙是空的!”他用撬棍一撬,竟撬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件半旧的青布衫,领口绣着朵小菊,和刘石头带来的帕子上的菊一个针法。
“是俺娘的衫子!”刘石头捧着布衫,眼泪掉在衫子上,“爹说娘总爱在领口绣菊……”
众人把“归燕坛”抬到前院,张大爷找出套旧酒具,是套铜樽,樽底刻着“燕巢”二字。“这是当年你太爷爷和满仓叔喝酒用的,”他给每个樽里倒了点酒,“来,尝尝三十年的桂花酿。”
酒液金黄金黄的,抿一口,甜丝丝的,后味带着点微辣,像把暖乎乎的小扇子,从喉咙一直扇到心里。刘石头喝着喝着哭了:“俺爹总说,酒坊的桂花酿能暖透骨头,果然……”
周丫往账册上添了行字:“戊申年,归燕坛启,满仓子石头认亲。”写着写着,笔尖顿了顿,“太奶奶说的‘燕归’,原来是这意思。”
狗蛋举着银勺舀酒喝,被巧儿拍了下手:“给远客留着!”她指的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正站在酒坊门口张望,担子里的拨浪鼓“咚咚”响。
“俺是来换酒的,”货郎放下担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用这个换坛新酿,行不?”包里是块玉佩,雕着只燕子,翅膀上的纹路和木匣子上的一模一样。
赵铁柱接过玉佩,忽然盯着货郎的鞋看——鞋底子补着块青布,布上绣着朵小菊,和刘石头娘的衫子一个绣法。“你这玉佩……”
货郎挠挠头:“俺娘留的,说俺爹是酒坊的人,姓陈……”
“陈叔是俺爹的徒弟!”刘石头站起来,“俺爹说过,有个陈师弟,总爱偷喝他的桂花酿!”
货郎眼睛亮了:“俺爹是陈守业!他说当年跟满仓哥一起在酒坊学徒!”
张大爷把剩下的桂花酿分了坛给货郎:“守业当年总说,等攒够钱就来赎这块玉佩——他把玉佩当给当铺,换了药钱给你娘治病。”货郎捧着酒坛,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坛口。
李木匠找了块新竹,刻了块牌子,上面写着“燕归巢”,挂在酒坊檐下。牌子一挂,不知从哪飞来对燕子,绕着牌子转了三圈,落在屋檐下,衔着泥开始搭窝。
“是家燕!”巧儿指着燕子叫,“它们要在这安家呢!”
周丫把刘石头娘的青布衫改成了个小布袋,装着那半块绣帕和银勺,挂在燕巢旁边。“这样,它们就都在一起了。”
赵铁柱往窖里添了坛新酿,坛口系着新的同心结,结上缠了根狗蛋的红绳,还有巧儿的绿线。“新坛换旧坛,日子接着转。”
刘石头要留在酒坊帮忙,货郎也说要多住些日子,等燕巢搭好再走。傍晚时,众人坐在院里喝酒,檐下的燕子“叽叽”叫,新酿的酒香混着桂花甜,飘出老远。
周丫看着账册上新添的字,又看了看檐下的燕巢,忽然觉得,太奶奶当年藏的不只是酒,是盼着日子能像这燕子似的,不管飞多远,总能找着回家的路。
狗蛋举着酒樽跟刘石头碰了下:“喝!喝到月上中天!”
月光淌下来,把酒樽里的酒照得像淌金,檐下的新燕把头埋进翅膀里,仿佛也在听这酒坊的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