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仙君,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指缝间残留的苦难气息,尚未散尽,
深紫色的苦痕,却已在他腕间,凝成细若发丝的纹路,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墨玉,
嵌在苍白的肌肤上,他却浑然不觉。
只转过身,对着镇元子与红云浅浅一笑,那笑意漫过眼底的疲惫,竟比云台之巅的晨光更显温润
——方才将道,足以压垮大罗金仙的苦难,尽数纳入体内时,他也未曾皱过一下眉。
“世人总羡神话殿堂的缥缈,说它是上古神只的琼楼,藏着长生的秘辛。”
东华仙君抬手,抚过身侧的云台栏杆,那些由,上古神纹凝成的云石,微微发烫,指尖触处,
竟有细碎的金光,顺着纹路流转,
“可他们忘了,神话殿堂从不靠玉宇撑着,肩负众生‘希望’,才是它立在洪荒千万年的根。”
红云刚从袖中取出的仙茶盏顿在半空,他望着东华仙君掌心,若隐若现的苦痕,喉结动了动:“东华兄这话戳中了要害。
我早年曾闯过上古遗地,见过立春殿主留下的碑刻
——那时的神话殿堂哪有固定居所?
不过是这位殿主拖着神台,哪里有灾厄便往哪里去,活脱脱一群‘理想主义的疯子’。”
他话里带笑,眼中却满是敬意,“可偏偏是这群疯子,硬生生在洪荒初开的混乱里,为生灵撑起了第一片安稳天地。”
“立春殿主……”
东华仙君的目光,飘向云海深处,像是穿透了时空,望见了极北之地的冰封雪原,
“那位执掌春信的神只,守在连仙灵气都冻成冰碴的地方,一守就是百万年。
他的神台是块裂了缝的玄黄石,每日要靠自身神力温养,才能勉强托住神话殿堂的一角。”
他声音轻了些,似怕惊扰了沉睡的过往,“没人知道他有多孤独
——极北之地连鸟兽都不愿去,唯有风雪日夜陪着他。
可他倒好,每年立春前,总要用最后一缕神力化作新芽,顺着风飘去洪荒各处。
直到证道那天,极北的冰原上,竟开了漫山遍野的花。”
镇元子一直捻着人参果枝的手指猛地一顿,翠绿的枝叶间,竟凝出了颗小小的果子,又很快消散。
他望着东华仙君,语气里满是感慨:“我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立春殿主第一世时,连天地都暗了三日。
那时的生灵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对着极北的方向跪拜,称他为‘春神’。”
他顿了顿,看向红云,
“还有立夏殿主,你该记得吧?那位守在杀伐战场的神只,手里的长枪从来只对着凶兽,
哪怕被同族背叛,身陷重围,也没屠戮无辜生灵。”
红云点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怎么不记得?
立夏殿主守的那片战场,血能染红整条天河,连仙雾飘过去,都会被染上血腥气。
有次魔族大举来犯,他的副将临阵倒戈,断了他的后路。
可他还是提着枪,在阵前守了三万年,直到援兵来的时候,他的神甲都被血浸成了黑红色,却依旧站得笔直。
他说,‘神话殿堂的光,不能被杀戮遮了’。”
东华仙君听着,忽然笑了:“所以啊,镇元兄,你会喜欢这云台的氛围,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看向镇元子,目光坦诚,
“你守着人参果树,看似清闲,可每逢洪荒有灾,你哪次不是悄悄将果子炼成丹药,送给过往的修士?
你心里装着的,从来不是一棵果树,而是洪荒的众生。”
镇元子愣了愣,随即失笑:“东华兄倒是看得透彻。
我们这些先天神只,生来便比寻常生灵多了几分力量,这份力量,哪是让我们用来逍遥的?”
他望着下方的苦海,浪涛依旧翻涌,却比先前缓了些,
“责任这东西,从我们诞生的那天起,就刻进道心里了。
就像你守着这云台,明明能将苦难分出去,却偏要自己扛下九成——你图什么?
不就是图着让苦海里的仙人,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吗?”
“镇元兄说得对。”
红云接口道,“我之前还想不通,你为何非要守在这里。
直到方才见你将那缕苦难纳入体内,才明白过来——先天神只的‘守护’,从来不是嘴上说说。
我们的道心,本就该与众生绑在一起。”
这就是,洪荒的众生道啊!
东华仙君正要开口,忽然瞥见苦海方向闪过两道灵光。他抬手一指:“二位快看,苦海里有动静。”
三人凝神望去,只见墨色的浪涛间,两道残破的身影,正盘膝而坐。
左侧那名金仙的金仙疆土早已破碎,原本悬浮在他周身的仙山,崩成了碎石,仙河干涸成了裂痕,
唯有一缕微弱的灵光,护着他的道心。
可此刻,那些破碎的仙山,竟在苦难中缓缓聚拢,每一块碎石都裹着淡淡的金光,
像是被重新淬炼过一般,比以往更加坚固;干涸的仙河也开始流淌,
河水不再是寻常的仙液,而是泛着浅紫色的光晕——那是将苦难炼化后凝成的道韵。
“他在借着苦难重塑金仙疆土!”镇元子失声惊叹,
“寻常仙人避苦难如避蛇蝎,他倒好,竟主动引苦难入体,用苦难打磨疆土!”
话音刚落,右侧那名劫仙身上忽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他身前的舟楫原本裂了道巨大的缝隙,船帆被苦难撕成了碎片,可此刻,那些碎片竟在白光中重新凝聚,织成了一面新的帆,
帆上刻着的古老纹路在苦难中一一亮起,散发出磅礴的威压。
更惊人的是,舟楫周围缠绕的黑色苦难锁链,竟被白光寸寸熔断,化作飞灰融入舟楫
——那艘残破的大罗舟楫,竟在苦难中脱胎换骨,船身泛着淡淡的金光,比以往更加坚固。
“三花聚顶!”红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竟在苦海中突破了!”
只见那劫仙头顶,同时升起三朵硕大的仙花。
左侧金仙的三花呈青、红、金三色,花瓣上流转着苦难炼化后的道韵,每一片花瓣展开,周围的浪涛便平息几分;
右侧劫仙的三花通体雪白,却带着杀伐后的沉稳,花瓣落下的地方,苦难竟自动退散。
两道灵光冲天而起,直刺云霄,将苦海上方的阴霾,都冲散了些许。
东华仙君望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欣慰:“我早说过,苦海里藏着机缘。
苦难能摧毁道心,却也能磨砺道心——只要守住本心,哪怕身处绝境,也能寻到破局之路。”
镇元子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叹:“他们的金仙疆土与大罗舟楫,都是用苦难淬炼出来的,
日后定能承受更大的风浪。有这样的人在,洪荒的希望就不会断。”
红云望着那两道渐渐远去的灵光,忽然笑道:“说起来,我们刚才还在说先天神只的责任,
现在倒好,被两个小仙上了一课。”
他看向东华仙君,“东华兄,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其他殿主——能撑起神话殿堂的人,定都是些了不起的角色。”
东华仙君闻言,笑了:“会有机会的。只要我们还守着这份‘希望’,神话殿堂的光,就会一直亮下去。”
云台之上,风轻轻吹过,带着苦海的气息,却不再那般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