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端起茶杯没有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在自己这位岳父面前,任何拐弯抹角都是班门弄斧。
“爸,昨天,有个人来我办公室找我了。”
“哦?”
韩卫东挑了挑眉。
“一个女人。她说,她叫韩佳影。”
沈风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死死地盯着韩卫东的眼睛,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韩卫东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
仅仅是这半秒。
但对沈风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韩佳影,是真的。
当年的事,大概也是真的。
沈风有点绝望,家里被偷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韩卫东放下茶杯,脸上的表情恢复惯常的平静,只是眼神冷得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沈风将昨天韩佳影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包括她最后的那个威胁。
院子里陷入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韩卫东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沈风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愧疚。
“作孽啊。”
韩卫东声音沙哑:“这件事我本想瞒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没想到,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看向沈风,眼神复杂。
“她说的都是真的。当年佳毅确实有个双胞胎姐姐。”
“那个年代,你也知道计划生育抓得紧。我在关键部门马上就要再上一个台阶,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影响不好。”
“更重要的是,当时有个很有名的相士给家里看过,说这两个孩子命格相冲,留在一起对两个孩子,对整个家族都不好。”
韩卫东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当时,是我……是我亲手把她送走的。我托人把她放在了沪海一家福利院的门口,留了一笔钱。我以为……我以为她会被一个普通家庭收养,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是我对不起她。”
沈风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能理解那个年代的无奈和苦衷,但他无法原谅这种抛弃亲生骨肉的行为。
可是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了,韩佳影心里肯定有过不去的关。
这件事,谁也别说谁。
沈风只能把注意力专注在手上的事。
“她这次回来,摆明了是冲着报复来的。”
“她要北川新区的项目只是第一步。她的背后,一定有人。”
“安珀国际风投……”
韩卫东的眼中闪过寒光。
“这家公司我听说过,背景很复杂,行事风格很像华尔街那套,凶狠贪婪。他们最近在亚洲动作很大,收购了不少有潜力的企业。”
“爸,她是怎么知道佳毅有夜游的毛病的?”
这是沈风最在意的一点。
韩卫东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佳毅小时候受过一次惊吓,确实有过一段时间夜游。但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后来早就好了。这件事只有我和她妈妈,还有当时家里的一个老保姆知道。那个老保姆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
韩佳影在韩家,或者说,在韩卫东身边,有眼线!
而且这个眼线埋藏得极深,深到了解韩家最核心的秘密。
“这个人,留不得。”
韩卫东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寻仇了。她是一把刀,一把别人递过来,专门捅向我们心脏的刀。”
沈风有些犹豫,毕竟是亲生女儿。
为何要做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韩卫东看他一眼,看出他的犹豫和悲悯,叹口气。
“小沈,由不得你我。”
“你这几年过得有多难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能让一个女人来毁掉你的后半生吗?”
“反正,我见不得韩家有动摇!”
韩卫东坚定对他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你的位置坐得越高,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你得坚定自己的立场!”
沈风虎躯一震,低下头说:“是,我知道了。”
“爸,那老领导那边……”
“照常去。”
韩卫东恢复了镇定。
“天塌不下来。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稳住。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佳毅,她那性子知道了会胡思乱想,交给我来处理。”
看着岳父那张重新变得波澜不惊的脸。
沈风没说话。
这位在政坛屹立几十年的老人要真正动怒了。
……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韩卫东带着沈风来到京城一处不对外开放的会所。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古朴的红木和素雅的兰花,处处透着低调的威严。
在会所最深处的一间书房里,沈风见到了那位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元老。
陈老。
陈老已经八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他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正拿着一个放大镜研究着一幅古画。
“陈老,我把沈风给您带来了。”韩卫东恭敬地说。
陈老放下放大镜,抬起头,目光落在沈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沈风?”
陈老的声音不大,中气十足。
“陈老,您好。”
沈风不卑不亢地躬身。
“坐吧。”
陈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卫东,你也坐。”
三人落座,有服务人员端上清茶。
陈老没有马上开口,书房里很安静。
沈风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
有点说不上的窒息。
“北川的事,我听说了。”
陈老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搞得不错。一个塌方事故让你顺藤摸瓜把李家那个从华尔街回来的小子给掀翻了,还顺带把江州盘踞多年的飞建集团连根拔起。有勇有谋,是块好材料。”
这番话说得平淡,却让一旁的韩卫东都心中一惊。
陈老退居二线多年,却对地方上的事情了如指掌,可见其影响力之深。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沈风谦虚地回答。
“该做的事?”
陈老笑了笑,“官场上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容易。难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以及用什么方法去做。”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李家那小子输得不冤。他那一套是在华尔街学的,讲的是资本效率,赢家通吃。他不懂我们这里民心才是最大的政治。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大局。”
陈老放下茶杯,看他。
“你那个‘保街修隧’的法子很有意思。既要发展又要保留城市的根脉。这说明,你这个年轻人心里不光有Gdp,还有老百姓。这一点很好。”
得到陈老如此高的评价,沈风心中稍定。
但正题要来了。
“不过,”
陈老话锋一转。
“你搞掉了一个飞建集团,江州的建筑行业现在是百废待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这块蛋糕可有不少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