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意识如游丝般探入心脏附近那团金红交缠的光团。
契约之力不再像方才那样横冲直撞,却在深处翻涌着某种被压制的震颤——像是有层半透明的薄膜裹住了最核心的部分,膜上刻着歪扭的血纹,正随着我的灵识触碰泛起涟漪。
\"这股力量......并非完全属于我。\"我喉间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墨白,你这脉的骨,是要凿穿天的。\"可此刻我才明白,她没说的后半句或许是:天给的锁,比想象中更沉。
后心突然传来一阵沁凉,是明霜的手。
她的指尖还带着方才为我疏导灵气时的薄汗,冰气却精准地顺着大椎穴钻进来,将我体内翻涌的热意压下三分。\"你灵识波动得厉害。\"她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带着让人安心的清冽,\"契约之力表面稳定,内里却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强行压制怕是要反噬。\"
另一只手从下方伸过来,掌心的温度几乎要灼穿我的衣袖。
明璃的手指微微发颤,却握得死紧,指腹的薄茧蹭过我手腕上的血魔印记,那暗赤的纹路竟跟着她的脉搏轻轻跳动。\"阿白,\"她的声音里裹着团火,烫得我鼻尖发酸,\"你不是一个人。
我和阿姐的灵力早和你捆在一处了,要反噬......\"她突然笑了一声,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要反噬也得先过我们这关。\"
我喉咙发堵,正要开口,耳尖突然捕捉到布料摩擦的轻响。
抬眼正看见墨风背对着我们,左手按在腰间那柄玄铁剑的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右肩还在渗血——方才替我挡血煞那一击时,伤口根本没来得及处理——血珠顺着衣料滴在血晶地面上,溅起细小的腥红。\"血源禁地的血雾在浓缩。\"他没回头,声音压得极低,\"暗夜王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类似巨兽喘息的闷响。
我抬头,正看见穹顶那道裂缝里涌出的血雾突然凝实,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了团。
血雾中央,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是暗夜王。
他还是那副和我有七分相似的脸,眉骨的疤痕仍在淌黑血,只是原本翻涌的血雾此刻全缠在他身后,像条血色披风。
在他右侧半步的位置,血煞踉跄着现身。
那家伙的胸口插着半把断剑,半边脸被烧得焦黑,却仍硬撑着直起腰,浑浊的眼珠死死锁着我,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嚎。
我的指尖下意识地凝聚光刃。
金红相间的光芒亮起时,明璃的手突然加了把劲——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张火符,灵力正顺着我们交握的手渡进来,混着淡淡的茉莉香,将光刃的气息裹了层暖壳。
明霜的冰气也更沉了些,顺着我的脊椎漫到四肢百骸,让我能清晰感知到:此刻体内的契约之力虽仍躁动,却被两缕熟悉的灵力稳稳架住,像三股绳拧成了股。
\"墨白小友。\"暗夜王开口了,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你以为仅凭逆了血契,就能......\"他的目光扫过我指尖的光刃,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股说不出的阴鸷,\"别急着动手。
你可知这血契深处......\"他顿了顿,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心口,\"还锁着你墨氏一脉的秘密?\"
我攥紧光刃的手微微发颤。
方才感应到的那层封印突然剧烈震颤,像是被他的话惊醒了某种共鸣。
明霜的指尖在我后心轻轻一掐——这是我们约好的\"冷静\"暗号。
我深吸口气,血雾的腥甜立刻涌进鼻腔,却意外地让头脑清醒了些。
\"你以为掌控了血契就能摆脱命运?\"暗夜王的嘴角咧开,黑血顺着疤痕淌进衣领,\"等你真正看清......\"
他的话被血晶穹顶的轰鸣声打断。
我抬头,裂缝里的血雾突然翻涌得更凶了,有某种更庞大的气息正顺着那道缝隙往下压,压得我耳膜生疼。
明璃的火符\"滋\"地烧着了边缘,她低咒一声,赶紧重新捏了张符拍在我腰上。
墨风的剑\"嗡\"地出鞘半寸,玄铁与剑鞘摩擦的清响里,我听见他咬牙道:\"走!
先撤到血源禁地出口——\"
\"走?\"暗夜王突然笑出声,那笑声混着血雾里的闷响,像极了某种古老的丧钟,\"晚了。\"
他身后的血雾突然凝成实质,化作无数把血色短刃,尖端正对着我们的咽喉。
我望着那些短刃上跳动的幽光,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那块玉牌——此刻它正贴着我的心口发烫,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
\"阿白!\"明霜的惊呼混着明璃的火符炸响。
我回神时,最前排的血刃已经破空而来。
光刃在我手中暴涨三寸,金红光芒劈开血刃的刹那,我听见暗夜王的声音混着血雾的轰鸣,钻进我的耳朵:
\"等你解开那层封印......\"他的笑里带着说不出的癫狂,\"你会求着把契约还回来的。\"血刃破空的尖啸刮得耳膜生疼,我反手将明璃往身侧一带,光刃划出金红弧光,首当其冲的三柄血刃应声碎裂。
可那碎开的血雾竟像活物般反扑,黏在光刃上滋滋作响,腐蚀出细小的缺口——这是暗夜王动了真章。
\"血魂试炼?\"我咬着牙挡住左侧袭来的血刃,余光瞥见明霜指尖结出冰棱,精准钉入右侧血刃的薄弱处。
她的额角渗着细汗,发梢却凝着冰晶,显然在强行调用冰灵根压制血雾侵蚀。
明璃的火符一张接一张拍在我后心,火焰裹着灵力窜进我经脉,烫得我喉咙发甜,却让滞涩的灵力运转快了三分。
\"你当我会信你的鬼话?\"我大喝一声,光刃暴涨半尺,将迎面而来的血刃网撕开条缝隙。
可话音未落,心口的契约突然剧烈震颤,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攥我的心脏。
我踉跄半步,明璃立刻用肩膀顶住我后腰,她的灵力裹着滚烫的温度涌进来,竟压下那阵刺痛。
识海\"轰\"地炸开。
我看见血色漩涡中央,两道身影正在对峙。
穿墨色玄衣的男人手持青铜针,针尾缠着金红丝线;对面的血魔周身缭绕黑焰,额间刻着与我心口契约相似的纹路。\"墨氏血脉若断,这方世界的气运便要崩。\"玄衣人声音沉得像古钟,\"我以灵魂为契,换血脉延续。\"血魔的笑声震得识海摇晃:\"好个舍身取义的墨守拙!
这契约不是救星,是你子孙的枷锁——等他们觉醒契约之力,便是我重临之日!\"
\"原来......\"我喉间发苦,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说的\"凿穿天的骨\"是什么意思。
这契约不是老祖说的\"邪物\",是始祖用灵魂为墨氏血脉凿开的生路。
可暗夜王为什么......
\"发什么呆!\"墨风的玄铁剑擦着我耳侧劈出,将我从识海拉回现实。
他的右肩伤口已经凝结成黑痂,却仍有血丝渗出来,在剑身上晕开暗红。\"那老东西在引你分神!\"
我猛地抬头,正撞进暗夜王阴鸷的视线。
他的指尖缠着血雾,那些本被我劈开的血刃竟重新凝形,刀尖全部对准明霜——她方才为我挡了三记血刃,冰灵根运转到极限,此刻连退两步,腰间的玉牌都撞在血晶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阿姐!\"明璃的尖叫混着火焰炸响。
她甩出的火符在明霜身周凝成火墙,可血刃穿透火墙的瞬间,火符的灵力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我心口的契约突然翻涌,金红光芒顺着指尖窜出,在明霜面前凝成光盾。
血刃撞在盾上的刹那,我听见契约深处传来类似锁链崩断的脆响——那层半透明的封印,裂了道细缝。
\"机会!\"暗夜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后的血雾疯狂涌动,血煞突然暴起,捂着胸口的断剑扑向我。
那家伙的气息紊乱得可怕,显然在强行燃烧精血。
我正要挥刃,明霜的冰棱已经穿透他的左肩,将他钉在血晶墙上。
她的指尖泛着青,却冲我扯出个极淡的笑:\"先解决契约。\"
我深吸口气,舌尖咬破,血珠滴在光刃上。
金红光芒骤然暴涨,将四周的血刃震得粉碎。
与此同时,识海中始祖的虚影突然举起青铜针,三枚银针的虚影穿透我的识海,扎在百会、膻中、命门三穴——是《玄体素针解》里的\"封灵九针\"!
\"混沌之力,镇!\"我咬破掌心,将血按在胸口。
至尊骨的热流从脊椎窜起,混着契约的金红光芒,顺着银针的轨迹冲进三穴。
百会穴火辣辣地疼,像是有团火在烧;膻中穴却冷得刺骨,冰得我牙齿打颤;命门穴最奇怪,有股熟悉的力量在翻涌——是母亲临终前渡给我的残魂,此刻正随着混沌之力一起,缠绕在契约的封印裂缝上。
\"不可能......\"暗夜王的声音突然发颤。
他身后的血雾开始溃散,血煞也软软地滑下墙,昏死过去。
我能清晰感觉到,契约里那股被压制的震颤正在减弱,金红光芒逐渐变得温顺,像只被安抚的兽。
明璃的手还攥着我手腕,她的脉搏跳得飞快,灵力却仍源源不断渡进来;明霜的冰气顺着大椎穴往下,将我体内翻涌的热意梳理成线;墨风的剑还横在我们前方,玄铁剑身上的血珠正缓缓滴落,在地面溅出细小的花。
契约突然一沉,彻底安静下来。
我松开攥得发白的手,光刃\"叮\"地掉在地上。
明璃立刻扶住我,她的眼泪砸在我手背,烫得我心口发疼:\"阿白?
阿白你醒醒?\"我扯了扯嘴角,想说\"我没事\",却看见识海深处突然泛起血雾。
等血雾散去,一座血色迷宫赫然出现在眼前,迷宫中央立着块古老的石碑,碑上的纹路与契约封印如出一辙,却被层黑雾遮得严实。
\"墨白小友......\"暗夜王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望着我识海的方向,瞳孔里映着血色迷宫的影子,\"你以为解开了封印?
那不过是......\"
\"走!\"墨风突然拽住我胳膊。
我这才发现,血源禁地的穹顶正在崩塌,碎落的血晶砸在地上,溅起腥红的雾。
明霜已经背起明璃,她的冰灵根在脚下凝成冰路,直通出口。
我最后看了眼暗夜王,他的身影正在血雾中模糊,可那道疤痕里淌出的黑血,却在地面画出个与石碑相似的纹路。
识海里的血色迷宫突然晃了晃,石碑上的黑雾裂开条缝,我隐约看见上面刻着几个古字——
\"墨氏血脉,与魔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