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大西洋,咸涩的海风卷着碎浪拍打轮船的雕花舷窗。纪白倚在二等舱甲板的铸铁栏杆上,手中的《欧洲法医学新论》被吹得哗哗作响。远处头等舱的露天宴会厅灯火通明,留声机飘来的狐步舞曲混着香槟杯碰撞声,与二等舱这边劳工们的咳嗽声形成刺耳对比。
“当心!”
急促的警告声传来时,纪白本能地侧身。一道浅金色身影从他眼前掠过,香槟色绸缎裙摆扬起的瞬间,他瞥见了珍珠吊袜带的微光。身着晚礼服的少女半个身子探出栏杆,乌黑卷发被风吹散,颈间的钻石项链在月光下切割出冷冽的光。
“我的耳环……”少女喃喃自语,涂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指徒劳地抓向海面。纪白这才注意到她右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只剩孤零零一只,海水里,另一枚珍珠正随着浪花沉浮。
“别动。”
沙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纪白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格纹西装的男人正倒挂在桅杆上。他腰间缠着麻绳,褪色的衬衫领口露出半截银链,随着动作晃出一枚刻着蓟花图腾的勋章。男人单手撑住栏杆,另一只手如苍鹰般精准地捞起海面上的珍珠。
“接住。”
珍珠带着海水的凉意落在少女掌心。她仰起脸时,纪白看清了她的模样——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与圆润的唇形形成奇妙的反差,抹胸礼服将丰满的胸部衬托得呼之欲出,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罗德里克·麦肯锡。”倒挂的男人突然自我介绍,银链上的勋章晃出一道虚影,“不过你更适合叫我——不要命的苏格兰人。”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高地口音,嘴角勾起的弧度让纪白想起汉口江滩那些赌徒。
少女噗嗤笑出声,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几缕发丝:“伊丽莎白·卡特。或许我该叫你……会飞的蓟花骑士?”她转动手中的珍珠,突然愣住,“这上面有刻字!”
纪白凑近细看,珍珠内侧确实刻着细小的字母“R.m”。罗德里克已经翻回栏杆内侧,他掏出块破旧的手帕擦拭珍珠,指节上的薄茧与袖口的补丁格外刺眼:“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说能带来好运。看来今天该它发挥作用了。”
“这怎么好意思……”伊丽莎白摸了摸耳垂,钻石项链随着动作轻晃,“我让管家赔你新的……”
“不用。”罗德里克将珍珠塞回她手中,银链上的勋章擦过她手腕,“就当是苏格兰贵族最后的体面。”他转身要走,却被伊丽莎白叫住。
“等等!”少女提起裙摆追了两步,绸缎摩擦声在寂静的甲板格外清晰,“至少让我请你喝杯香槟?在头等舱。”她咬了咬下唇,“就当是感谢你救了我的传家宝。”
罗德里克回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纪白注意到他西装肘部的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布料拼接而成,皮鞋边缘磨得发白,却擦得锃亮。“卡特小姐,”他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知道二等舱和头等舱之间,隔着多少道锁吗?”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汽笛声。邮轮突然转向,伊丽莎白踉跄着往前扑,罗德里克伸手揽住她的腰。少女身上的玫瑰香水混着海盐气息扑面而来,纪白看见罗德里克耳尖泛红,喉结滚动了一下。
“需要帮忙吗?”
冰冷的男声打断了这个瞬间。纪白转头,身着燕尾服的男人正站在头等舱入口,祖母绿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黑色大衣下隐约可见枪套的轮廓。
“查尔斯!”伊丽莎白慌忙从罗德里克怀里退出来,绸缎裙摆扫过纪白的裤脚,“我刚刚……”
“我都看到了。”查尔斯·汉密尔顿缓步上前,皮鞋踏在甲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他瞥了眼罗德里克的补丁西装,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卡特家的千金,居然和二等舱的老鼠纠缠不清?”
罗德里克的手突然攥紧栏杆,指节泛白。纪白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悄悄护住胸前的勋章,那动作像极了护崽的母狼。伊丽莎白涨红了脸,钻石项链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查尔斯,注意你的言辞!麦肯锡先生救了我的耳环……”
“所以这就是你报答恩人的方式?”查尔斯举起手中的香槟杯,冰块撞击声清脆刺耳,“邀请他去头等舱?你父亲要是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和破落贵族厮混……”
“够了!”伊丽莎白突然夺过他手中的香槟杯,红色液体泼在查尔斯锃亮的皮鞋上,“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转身时,抹胸礼服的肩带滑落半寸,露出大片雪白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