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克移开视线,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翻得卷边的《鲁拜集》:“卡特小姐,或许你该看看这个。”他撕下扉页,用钢笔在上面快速书写,“这是我在孟买集市买的诗集,摊主说能带来爱情。”他将纸片塞进伊丽莎白掌心,“现在它属于你了。”
查尔斯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远处宴会厅传来急切的呼唤:“伊丽莎白小姐!老爷找您!”伊丽莎白握紧手中的纸片,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见?”她不等回答,提起裙摆跑向头等舱,绸缎摩擦的沙沙声渐渐消失在雕花门后。
罗德里克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摸出怀表看时间。银质表壳上刻着同样的蓟花图腾,打开表盖,里面嵌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妇人抱着婴孩站在城堡前,背后是苏格兰高地的雪山。
“她不会再来了。”纪白突然开口,合上手中的法医学书籍,“汉密尔顿刚刚派人盯着图书馆。”
罗德里克轻笑一声,将怀表贴在心口:“我母亲说,蓟花能在最贫瘠的土地上绽放。”他转身时,格纹西装的下摆被风吹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纪先生,你相信奇迹吗?”
纪白望着头等舱透出的暖光,那里正传来查尔斯放肆的笑声。海风卷起罗德里克遗落的《鲁拜集》,书页上的波斯诗句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远处的云层中,隐约传来雷鸣,仿佛预示着这场跨越阶级的相遇,终将掀起惊涛骇浪。
邮轮驶入东海时,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漫进头等舱套房。伊丽莎白攥着罗德里克留下的纸条,在天鹅绒地毯上来回踱步。梳妆镜里,她的抹胸晚礼服已换成真丝睡袍,领口不经意间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事业线,可紧锁的眉头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突然,门外传来父亲的怒吼:“把鸦片仓库的钥匙交出来!汉密尔顿家想独吞这批货?做梦!”伊丽莎白猛地拉开房门,正撞见父亲卡特先生将鎏金烟枪砸向书桌,烟灰溅落在摊开的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旁,赫然标注着“印度罂粟庄园”“黄浦江五号仓库”等字样。
“父亲,你们在走私鸦片?”她的声音发颤,真丝睡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卡特先生转过身,西装马甲上的珍珠纽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生意!汉密尔顿家的货船三天后到港,要是被他们抢先……”他突然瞥见女儿手中的纸条,“这是什么?”
不等伊丽莎白回答,书房门被踹开。查尔斯·汉密尔顿倚在门框上,雪白的衬衫解开两颗纽扣,露出胸前若隐若现的纹身,嘴角叼着的雪茄烟雾缭绕:“卡特先生,不如我们开诚布公。令爱最近似乎交了些不该交的朋友?”他晃了晃手中的相机,“比如某个二等舱的破落户。”
照片滑落在地,正是罗德里克揽住伊丽莎白的瞬间。卡特先生的脸涨成猪肝色,抓起烟灰缸砸向女儿:“下贱!居然和穷鬼混在一起?你知道汉密尔顿家族能给我们带来多少鸦片生意?”烟灰缸擦着伊丽莎白的耳畔飞过,在墙上砸出裂痕,她的真丝睡袍肩带彻底滑落,却浑然不觉。
“够了!”伊丽莎白捡起照片护在胸前,“你们眼里只有鸦片!那些中国人因为你们的毒品家破人亡,你们良心不会痛吗?”她想起罗德里克给她看的孟买贫民窟照片,骨瘦如柴的孩子躺在街头,身旁散落着破碎的鸦片烟枪。
查尔斯突然大笑,雪茄灰落在伊丽莎白脚边:“良心?在上海英租界,鸦片就是通行证。你那位苏格兰情人,说不定也在偷偷倒卖!”他凑近时,伊丽莎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鸦片烟味,胃里一阵翻涌。
深夜,伊丽莎白避开保镖,偷偷来到二等舱。罗德里克的舱房虚掩着,昏黄的灯光下,他正用放大镜研究泛黄的文件。听见脚步声,他慌忙将文件塞进床垫——那上面印着东印度公司的徽章,还有“鸦片贸易”的字样。
“你果然知道鸦片的事。”伊丽莎白站在门口,丝绸睡袍下摆拖在地上。罗德里克起身时,她注意到他脖颈处新添的淤青,“他们打你了?”
罗德里克别过脸,整理歪斜的领结:“在孟买,我亲眼见过鸦片毁掉一个村庄。”他从箱底摸出本破旧账本,“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记录着汉密尔顿家族三代人的走私罪行。”账本内页夹着张婴儿照片,和他怀表里的妇人眉眼相似。
伊丽莎白翻开账本,手突然颤抖——1905年,上海码头,三百箱鸦片;1912年,汉口租界,五百箱……每一笔记录都沾着暗红污渍,像干涸的血迹。“这些数字,都是人命。”她想起查尔斯书房里那些精美的鸦片烟枪,镶金嵌玉的烟管里,燃烧的都是中国人的血泪。
甲板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罗德里克猛地拉开窗帘,只见查尔斯的保镖正将一箱货物推入海中,月光下,木箱缝隙渗出褐色液体——是鸦片膏。“他们在销毁证据!”罗德里克抓起外套,“卡特小姐,你父亲和汉密尔顿家要黑吃黑了。”
伊丽莎白握紧账本,丝绸睡袍被海风吹得鼓起,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我和你一起去。”她将珍珠耳钉按进耳垂,“这次,我要让这些魔鬼付出代价。”
远处,邮轮的汽笛声划破夜空,惊起一群海鸟,它们盘旋着飞向黑暗,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