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后颈泛起凉意,陆沧溟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因劫后余生而松懈的神经。
她望着那道被火墙映得发红的身影,忽然想起初入仙门时在膳堂见过的老龟——明明缩在壳里,却偏要探出脑袋,用最温和的姿态啃食落在池边的米粒。
\"云姑娘可是在想,为何我会追得这样快?\"陆沧溟指尖的玉牌突然震颤,空气里传来布料撕裂般的锐响。
云栖的衣角被无形之力扯得猎猎作响,不远处邱师姐怀里的金疮药瓶\"当啷\"落地,滚到她脚边。
\"吸、吸力!\"董师姐踉跄着抓住田师姐的胳膊,两人的发带同时被扯向玉牌方向。
雷驯兽师的玄豹低嚎着弓起背,前爪在地上刨出深沟;赵驯妖师怀里的银鲤拼命甩尾,溅起的水花竟逆着溪流方向飞射,在半空凝成细小的水箭,直指玉牌。
沈砚突然握住云栖手腕,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焦黑的衣袖传来,像块烧红的铁:\"护好灵种。\"云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腰间的布囊,里面装着方才撒剩下的灵稻种,被体温焐得发烫。
\"稳住道心!\"余道长踉跄着撑起身子,指尖掐了个定身诀。
可那道青色法诀刚触到吸力范围,便像被揉皱的纸,歪歪扭扭地散作星芒。
韦道长不知何时醒了,他撑着罗盘的手在抖,罗盘中心的指针疯狂旋转:\"这邪术...像是要把这方天地都吞进玉牌里!\"
\"韩师姐!\"云栖提高声音,喉咙因之前的咳嗽泛着血腥气。
正被吸力扯得歪向溪边的韩师姐猛地抬头,她发间的银簪闪了闪——那是她用来标记方位的法器。\"看玉牌的吸力有没有规律!\"云栖拽住身侧的树干,指甲深深掐进树皮里,\"是随时间变强,还是跟着我们的动作变化?\"
韩师姐咬着唇点点头,她扯下腰间的丝绦抛向空中。
丝绦刚飘到半程便被吸得笔直,像根绷紧的琴弦。
她的目光随着丝绦颤动的频率移动,喉结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却被冯书生的惊呼声打断:\"宋兄!
你看这纹路!\"
宋书生不知何时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古籍,正与冯书生凑在一处翻页。
冯书生的指尖点在某段文字上:\"《九幽冥卷》载,玄阴噬灵牌需借水脉为引...云姑娘,溪水!\"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方才我们引溪灭火,这玉牌的吸力突然变强,莫不是...\"
\"朱使者!\"人群中突然有人喊。
云栖抬头,只见半空中浮起一道青雾,雾气凝聚成老者模样,宽袖上绣着麦穗纹路——正是她在秘境中见过的上古使者。
朱使者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云栖身上:\"小友可知,水有三性?
润、韧、逆。\"
沈砚的手指在云栖手背轻轻一叩。
她瞬间会意——朱使者在提示,要利用水的\"逆\"性对抗吸力。
\"余道长!
韦道长!\"云栖深吸一口气,将发间木簪拔下插在地上。
那是她用灵稻茎秆削成的,此刻竟有细微的绿意从簪尖渗出。\"你们用风水术引溪水逆流!\"她指向被吸力扯得偏向玉牌的溪流,\"顺着吸力的反方向冲!\"
余道长的眼睛亮了。
他扯下腰间的铜铃摇了摇,清脆的铃声混着水流声荡开:\"韦兄,借你罗盘一用!\"韦道长将罗盘抛过去,余道长接住时指尖结印,罗盘上的八卦图突然转出蓝光,映得溪水泛着幽色。
\"李道长!
阮道长!\"云栖又转向另一侧。
李道长正握着降魔剑与吸力抗衡,剑身上的符文被扯得忽明忽暗;阮道长的符纸刚脱手便被吸走,黏在玉牌表面滋滋作响。\"用符文激发水元素!\"她喊,\"李道长的雷纹引动水势,阮道长的聚水符定住流向!\"
李道长的剑\"嗡\"地轻鸣,他反手将剑插入溪中。
青色雷光顺着剑身窜入水中,溪水顿时翻涌,像条被惊醒的龙;阮道长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了道血线,符纸飘入水中时化作透明屏障,将翻涌的水势往玉牌反方向压去。
\"雷驯兽师!\"云栖的声音里带了丝锐响,\"水麒麟涎还有吗?\"雷驯兽师猛地反应过来,从怀里又摸出个青瓷瓶:\"有!
刚留了半瓶!\"他拔掉瓶塞,将涎水倒进逆流的溪里。
银鲤突然集体跃出水面,尾鳍拍打着水流,竟在溪上织出张水网。
吸力突然一滞。
云栖感觉扯着衣角的力量弱了些,邱师姐趁机扑过去捡起金疮药瓶,转身给董师姐包扎手臂上的擦伤;田师姐拽住孟师姐的手腕,将她从即将被吸进火墙的边缘拉回来;沈砚则护在最外围,每当有同伴支撑不住,他便挥出一掌,掌风裹着灵气压住吸力的缺口。
\"成了!\"冯书生欢呼。
宋书生的古籍被风掀开一页,他望着逆流的溪水与玉牌吸力较劲的场面,手按在胸口直喘气:\"这招以水逆吸,竟暗合《农典》里'以生克死'的要诀!\"
可就在众人刚松口气时,陆沧溟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像碎冰坠入深潭,白长老和蓝护卫同时上前半步,白长老袖中滑出条黑鳞长鞭,蓝护卫的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溪水发颤。
\"云姑娘果然了得。\"陆沧溟转动玉牌,黑芒大盛。
原本对抗的吸力与逆流突然失衡,溪水被扯得更高,竟在半空凝成道水幕。
云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水幕\"轰\"地砸向地面,在众人周围激起一圈白雾。
等白雾散去,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被道半透明的屏障困在中间。
屏障表面流转着暗纹,像活物般蠕动,云栖伸手触碰,指尖刚碰到屏障便被弹开,腕间传来灼烧般的痛。
\"这是...吸灵障。\"朱使者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它会吞噬周围所有灵气,包括你们体内的。\"
李道长挥剑劈向屏障,降魔剑的光刃刚触及屏障便被吞得干干净净;阮道长连甩三张破障符,符纸在屏障上只泛起涟漪,转眼便消失不见;余道长的冰诀冻住屏障表面,可冰层刚结出三寸,便\"咔嚓\"裂开,碎成冰碴被屏障吸收。
云栖望着逐渐暗淡的灵稻簪,突然发现溪水的流动变慢了。
原本清澈的溪水变得浑浊,水面浮起层细密的气泡——那是被屏障吸走的灵气在逃逸。
沈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比刚才低了几分:\"灵气流失得太快,再这样下去...\"
\"各位!\"韩师姐突然喊。
她的丝绦不知何时缠在屏障上,正随着屏障的蠕动起伏。\"屏障的纹路在变化!\"她指着某处,\"刚才是左旋,现在变右旋了!\"
冯书生和宋书生立刻凑过去。
冯书生摸出随身携带的算筹,宋书生翻到古籍某页,两人的手指同时点在纹路变化的节点上:\"是阵眼!\"
云栖刚要说话,突然感觉丹田一凉。
她惊觉自己的灵力正在流逝,像被抽干的井水。
邱师姐的金疮药瓶\"当啷\"落地,她捂着心口后退两步:\"我的...我的灵力...\"
沈砚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屏障外的陆沧溟,后者正慢条斯理地整理道袍袖口,仿佛在看一场戏。
白长老的黑鞭缠上屏障,蓝护卫的剑指向云栖,两人的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
溪水仍在流,可云栖听不见水声了。
她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同伴们急促的喘息。
灵稻簪的绿意正在消退,最后那点光,像将熄的灯。
\"云栖。\"沈砚轻声唤她。
他的眼睛里有团火,在越来越暗的环境里格外分明,\"我护着你,你找破障的办法。\"
云栖点头。
她摸出最后两粒灵稻种,轻轻放在掌心。
种子上的金绿纹路微微发亮,像两颗小太阳。
屏障表面的暗纹突然加速蠕动,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嚎。
云栖望着那团越来越浓的黑芒,突然想起《农典》里的一句话——\"天地为炉,万物为种。\"或许,破局的关键,从来都不在屏障外的邪术里。
她深吸一口气,将灵稻种按进被邪火烧过的焦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