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的手指一下下敲着御座扶手,敲得他自己心烦!
明黄色的龙袍裹着他瘦削的身子,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眼圈深陷,嘴唇发白。
下面,内阁首辅韩邝、兵部尚书李邦华、户部尚书毕自严、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
一个个垂着手,头也不敢抬,那死气沉沉的样儿,比外面的风还冷。
李邦华的声音干涩:“陛下……通州……通州陷落已逾十日。镶蓝旗阿敏亲自坐镇……前锋游骑已迫近永定门、德胜门!京师危殆啊陛下!”
“啪!”
朱由检猛地一拍扶手,霍然站起,瘦高的身子气得直抖:“陷落!又是陷落!通州是京师的咽喉!数万守军,坚城巨炮,挡不住建奴一旗兵十日?!”
他声音尖利,像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目光刀子似的扫过下面,
“关宁铁骑呢?宣大劲旅呢?都死绝了?!眼睁睁看着阿敏在朕眼皮子底下撒野!
李邦华!你这个兵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京畿烂成这样,朕要你何用?!”
李邦华“噗通”跪倒,额头重重砸在金砖上:“臣万死!臣甫一接任,调度无方,罪该万死!
然陛下明鉴!京畿之虚,非一日之寒。臣履任以来,日夜殚精竭虑,然粮饷匮乏,兵员缺额,各镇兵马或远调关外,或被敌牵制,实难骤聚。
可建奴来势太凶…关宁军被钉在锦州、大凌河,宣大兵让蒙古人缠住了…京师…京师空虚如纸糊啊陛下!至于南山营…"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咽了回去
"臣只知顺义方向或有零星战事,塘报混乱,真假难辨…实未料…实未料阿敏狡诈凶悍至此,更未料竟有…竟有如此奇兵啊!”
“狡辩!统统是狡辩!”
朱由检声音拔得更高,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
“料不到?朕看你们是饭桶!是怕死!建奴都到永定门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打进紫禁城,坐到朕这龙椅上?!啊?!”
他的咆哮在大殿里回荡,震人心弦。
毕自严等人也跟着“噗通噗通”跪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大气不敢喘。
整个大殿,陷入死寂。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凄厉的嘶喊,撕裂了死寂!
一个血葫芦似的塘马,连滚带爬扑倒在大殿门口,高举着一个沾满泥污血渍的竹筒:“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顺义!通州!军报!!!”
“顺义?通州?”
朱由检心猛地一沉。
皇太极合围了?
阿敏攻城了?
他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晃了晃,嘶声大吼:“快!快呈上来!”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一个箭步窜过去,接过竹筒,验了火漆,“咔”地撬开,抽出里面两份同样污糟、浸着汗血污泥的军报。
朱由检一把抢过,抖着手,撕开第一份标着“通州陷落后续”的军报。
眼珠急扫,脸色灰败下去,声音带着绝望:“……镶蓝旗阿敏于通州陷落数日后,亲率本部精锐倾巢而出,疾驰西北……去向不明……通州只留了小猫两三只……建奴动向诡异莫测,恐……恐有大图谋……”
“倾巢而出?去向不明?”
朱由检的声音满是惊疑和恐惧,像看到老虎出了笼子。
下面跪着的人,心也沉到了底——阿敏带着全部精锐跑了?
他想干嘛?合围京城?雪上加霜!
绝望在蔓延。
朱由检失魂落魄,几乎是凭着本能,机械地撕开第二份军报——
那来自顺义,字迹狂草,沾满了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污迹,像干涸的血。
目光落到第一行字上,朱由检身体猛地一僵!
他用力眨了眨眼。
难道朕被这烂摊子逼疯了,出现幻觉了?
他深吸一口气,念出这封从天而降的捷报:
“臣曹文诏泣血急奏!腊月廿三寅时末,臣随同南山营主将朱启明部……”
“南山营?朱启明?”
朱由检声音顿住,困惑地看向下面同样茫然抬头的群臣。
韩邝眉头锁紧,李邦华一脸懵,毕自严捻着胡子若有所思。
这名字,这营号,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朱由检继续念,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惊愕:
“……奇袭建奴伪汗皇太极御营于顺义北山梁之后!!!”
“奇袭…皇太极…御营?!”
朱由检的声音尖得破了音!
下面瞬间一片倒抽冷气!
韩邝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精光爆射!
李邦华嘴巴张得能塞鸡蛋!
所有跪着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眼珠子死死钉在皇帝手里的军报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朱由检心跳加速,几乎是吼着念下去:
“……我军以神火利器连破建奴数道重围,阵斩无算……直捣中军!阵斩建奴伪汗龙纛!焚毁伪汗金顶大帐!生擒伪贝勒阿巴泰!!!”
“斩…斩龙纛?!生擒阿巴泰?!!”
朱由检的声音炸雷一样!他激动得浑身乱颤,死死攥着军报,恨不得把它捏碎!下面瞬间炸了锅!
“龙纛倒了?!”
毕自严失声惊呼,脸都骇白了!
“阿巴泰?!奴酋的亲哥哥啊!”
一个兵部侍郎惊得差点蹦起来!
“这是真的?!”
连刚直的曹于汴都忍不住低呼。
韩邝眼中精光乱闪,震惊里飞快掠过一丝算计。
李邦华又惊又喜又怕,脸色变来变去。
朱由检完全被狂喜吞没,他挥舞着军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亢奋,咆哮着念:
“……当其时也,镶蓝旗阿敏率部来援,于鹰愁涧中我南山营伏兵之计!地雷、神火、妖神器齐发!
建奴镶蓝旗精锐死伤狼藉,溃不成军!臣侄曹变蛟奋勇当先,于万军之中生擒伪旗主阿敏!!!”
“生擒……阿敏?!!”
最后四个字,朱由检几乎是吼破了喉咙!
巨大的狂喜冲垮了所有绝望恐惧!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爆出近乎疯狂的光,扫视着下面被震呆、继而爆出巨大喧哗的群臣:
“听见了吗?!都听见了吗?!斩龙纛!擒阿巴泰!生擒阿敏!!”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在御座前急促地来回走,苍白的脸涌上病态潮红,
“大捷!开天辟地的大捷!皇太极吐血了!御营被端了!镶蓝旗完蛋了!
他哥都成了阶下囚!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南山营!好一个朱启明!好一个曹变蛟!天佑大明!祖宗显灵啊!!”
大殿内,瞬间鼎沸!
“吾皇万岁!天佑大明!”温体仁反应最快,立刻伏地高呼,声音激动,但那眼底深处的审视没散。
“陛下洪福齐天!社稷之幸!万民之幸!”
李邦华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磕头,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快虚脱了。
“壮哉!壮哉南山营!壮哉朱将军、曹小将军!”
毕自严等人也激动附和,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撼狂喜。
几个年轻言官激动得满脸通红,互相使着眼色。
然而,就在这狂喜的浪尖上,朱由检念到军报尾巴时,声音却下意识地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和困惑:
“……此役,南山营主将朱启明,身先士卒,指挥若定,居功至伟……其人……面覆铁罩,不露真容……”
“面覆铁罩?”
朱由检的声音清晰地响在刚刚沸腾的大殿中,瞬间浇熄了部分狂热。
铁罩遮脸?这算怎么回事?!
打了这么大个胜仗,阵斩龙纛、生擒阿敏阿巴泰的盖世功臣。
居然连脸都不敢露?
朱启明?南山营?
之前听都没听过!兵部的塘报里从未提及!
李邦华!你这个兵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眼皮子底下藏着这么一支能打垮皇太极御营、生擒阿敏的精兵强将,你居然一无所知?!
这家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籍贯呢?出身呢?
一概没有!
就一个名字,一个营号,还他妈戴着个铁面具!
他用的什么神器妖雷?
威力竟如此骇人听闻?
连建奴的精锐铁骑都如砍瓜切菜!
这等利器,从何而来?
为何之前从未现世?
他到底想干什么?
藏着掖着,是怕朕知道什么?
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