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苏婉儿的指尖刚触到油布包的褶皱,后颈那枚朱砂痣便像被火炭烙了似的,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林战的玄色披风还滴着融雪,在青砖地上洇出个深灰的脚印,他却顾不上擦,只把油布往她手里塞得更紧:\"属下去云州老宅翻了三日夜,那暗格藏在祠堂供桌下的砖缝里,要不是老管家说您生母当年总往祠堂跑......\"
油布展开的瞬间,霉味混着陈血的腥气窜进鼻腔。
苏婉儿的睫毛剧烈颤动,那半幅残破的布帛上,墨迹已经泛褐,却分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瘦金体——母亲临终前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教的\"婉\"字,连笔锋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若吾女得见此书......\"她念出第一句,声音就哽在喉间。
烛火被风掀得摇晃,映得布帛上的字迹忽明忽暗,\"当知汝乃灵玉转世,血脉纯正,切勿为奸人所用。\"最后那个\"用\"字拖得老长,墨迹在绢帛上晕开团模糊的泪斑,像极了母亲病榻前攥着她手时,滴在锦被上的泪痕。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畔炸响,比往日更急促:\"检测到关键线索'灵玉血脉',触发技能'洞察人心'自动激活。\"苏婉儿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前的布帛骤然清晰——字里行间的笔力变化在她眼中纤毫毕现:\"灵玉\"二字起笔时运笔极重,绢帛几乎被戳破;\"切勿\"两字却抖得厉害,墨点星星落落,分明是写至此处时,执笔的手正剧烈颤抖。
\"母亲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她喉头发紧,指尖抚过那团泪斑,仿佛能触到二十年前的温度。
布帛下方还压着半行小字:\"顾玄机奉旨护送灵玉出宫,却被调换婴儿......\"后面的字被虫蛀成细碎的洞,像被谁刻意撕去了关键。
顾玄机?
她记得这是先皇后的陪嫁暗卫统领,十年前随先皇后出巡时坠崖身亡,如今看来,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郡主?\"林战的声音将她从思绪里拽回,他望着她发白的指尖,欲言又止,\"属下去查顾......\"
\"不必。\"苏婉儿突然抬头,眼底的暗潮翻涌成锐光,\"你且去偏殿等我。\"她将布帛小心收进怀里,转身按下案角的青玉铃——那是皇帝特赐的,召人时只需轻敲三下。
殿外的小梅应得极快,脚步声未到,人已跪在门前:\"郡主有何吩咐?\"
\"去请乳母张氏,就说......\"苏婉儿顿了顿,喉间的哽咽被她生生压下,\"就说我寻到了母亲的遗物。\"
张氏来的时候,鬓角的银簪歪在耳后。
她刚跨过门槛,目光就落在苏婉儿怀中的布帛上,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连滚带爬扑过来:\"是夫人的字!
是夫人的字!\"她布满皱纹的手抚过布帛,指甲在绢帛上刮出细碎的声响,\"当年夫人被主母苛待,总说要给小姐留些东西,老奴还当是首饰......原来是这个!\"
\"乳母可知灵玉是谁?\"苏婉儿扶她起来,布帛在两人掌心展开,\"血书里说我是灵玉转世,又提到顾玄机调换婴儿......\"
张氏突然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灵玉是先皇后的胞妹!
当年先皇后未出阁时,老奴是她的贴身侍女,后来先皇后嫁入皇宫,老奴被指去照顾幼妹......\"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布帛上,晕开新的水痕,\"那幼妹生得和先皇后一模一样,宫里都叫她'小凤凰',可十六岁那年突然失踪,先皇后找了一辈子......\"
\"所以母亲说的'灵玉转世',是指我是先皇后幼妹的女儿?\"苏婉儿的声音发颤,后颈的朱砂痣还在发烫,却不似先前灼痛,倒像有股暖流顺着血脉往心口淌。
张氏突然抓住她后颈的衣领,颤抖着摸向那枚朱砂痣:\"当年小凤凰后颈就有这样一颗朱砂痣!
先皇后总说这是她们顾家的血脉印......\"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夫人临终前拉着老奴的手说'若有一日玉重逢,定要带婉儿认祖归宗',老奴还当是说您颈间的玉佩......原来......原来玉是血脉!\"
殿外的更鼓敲过五更,张氏的哭声渐渐弱了,她用袖口抹了把脸,突然抓住苏婉儿的手按在布帛上:\"小姐,老奴这把老骨头还能走,明日就去查顾玄机的旧部......\"
\"不必。\"苏婉儿将布帛收进暗格里,指尖轻轻抚过\"顾玄机\"三个字,\"有些事,得从根上查。\"她抬眼望向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陈大人明日该来呈冬衣用度了......\"
张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她眼底的光比初升的朝阳更亮,忽然想起先皇后当年批红时的模样——那是属于凤鸟的光,藏了二十年,终于要破茧而出了。
晨光穿透窗纱时,苏婉儿已在御书房案前坐了两个时辰。
她捏着陈大人呈来的冬衣用度清单,指尖在\"蜀锦三百匹\"的数字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她惯常思考的小动作,连方公公都知道,此时打断必惹雷霆。
殿外传来皮靴碾过青砖的声响,陈大人捧着乌木账册跨进门时,额角还沾着晨露。
他刚要行大礼,就听苏婉儿清清淡淡道:\"陈大人且免礼,今日除了冬衣,还有件事要劳你。\"
\"郡主但说无妨。\"陈大人抹了把冷汗,目光扫过案头堆成小山的奏本——这些本是皇帝批的,自苏婉儿协理政务后,倒有小半落在她手里。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日方公公闲聊时说的\"郡主如今批红比陛下还利落\",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查二十年前宫中婴孩出入记录。\"苏婉儿将清单推过去,玉镇纸压着的位置恰好是\"内廷司\"三个字,\"从先皇后嫁入皇宫那年起,所有抱出宫的婴孩,包括暗卫、宫娥所出,都要详细造册。\"
陈大人的手指在账册上抠出个褶皱:\"郡主,这......这涉及宫闱秘辛,当年的记录早该封存......\"
\"陈大人是嫌协理政务的令牌不管用?\"苏婉儿突然抬眼,晨光里她的瞳孔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极了皇帝批红时的锐利,\"还是说,你觉得先皇后找了一辈子的幼妹,抵不过几页泛黄的纸?\"
最后一句像重锤砸在陈大人心口。
他猛然想起上个月皇帝在御花园说的\"玉昭郡主的事,便是朕的事\",膝盖一弯几乎要跪:\"下官这就去内廷司调档!
昨日刚换了新库管,旧档虽沉,但总能翻出来......\"
\"辰时三刻前送到。\"苏婉儿指尖点了点案角的沙漏,细沙正\"簌簌\"落着,\"若有遗漏......\"她没说完,只将茶盏轻轻一推,青瓷与檀木相撞的脆响惊得陈大人打了个寒颤。
待陈大人踉跄着退下,小梅捧着铜盆进来时,苏婉儿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她盯着案头晃动的烛影,想起张氏昨夜说\"小凤凰失踪那日,顾玄机的暗卫营恰好当值\",指节捏得发白——原来母亲当年在祠堂藏血书时,早把线索串成了网,只等她来收。
午后的阳光透过糊着棉纸的窗棂,在偏殿案几上投下菱形光斑。
小梅跪坐在软垫上,笔锋在洒金宣上走得极慢:\"郡主,这'顾玄机奉旨护送灵玉出宫'的'旨'字,原帛上有半道刮痕,可要照样抄?\"
\"照抄。\"苏婉儿抚着原帛上虫蛀的孔洞,突然想起母亲教她写字时的温度——那时后母总说\"庶女学字有什么用\",母亲便抱着她在祠堂里,用炭笔在青砖上写,\"这字是命,得刻进骨头里。\"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时,系统提示音轻得像片羽毛:\"检测到关键证物复制完成,技能'临摹'熟练度+10%。\"苏婉儿没理,只等小梅吹干墨迹,亲手将抄本封进鎏金密匣。
她摸着匣上的云纹,突然低笑:\"陛下总说朕的玉昭不爱金器,可这密匣,倒要替他收着了。\"
夜漏初下时,冷风卷着残叶撞在窗纸上。
苏婉儿立在檐下,望着天边那轮瘦月,后颈的朱砂痣又开始发烫。
记忆突然翻涌——那是她三岁时的雨夜,母亲抱着她跪在祠堂,外面传来后母的叫骂:\"贱蹄子又在捣什么鬼!\"母亲用帕子捂住她的嘴,轻声说:\"婉儿别怕,等你长大,娘给你看个宝贝。\"
\"叮——\"系统提示音比往日更清晰,\"技能'意念投射'熟练度提升至60%,可影响目标0.5-2分钟内的决策。\"苏婉儿指尖一颤,月光正好落在她腕间的青铜古镜上——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镜面斑驳,却总在深夜泛着幽光。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镜面上半寸,能感觉到镜中传来的微震,像某种古老的共鸣。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起檐角栖鸦。
苏婉儿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忽然笑了:\"母亲,你藏了二十年的宝贝,该见天日了。\"
风卷着几片碎雪扑在镜面上,模糊了她的倒影。
苏婉儿轻轻拭去雪水,指腹在镜背的云雷纹上缓缓划过——那里有道极浅的刻痕,像个\"顾\"字的起笔。
她望着深不见底的夜色,将古镜贴在胸口,那里还揣着密匣,压得心跳声格外清晰:\"明日,该让陛下看看,什么叫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