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惊呼声与汤汁泼来的速度几乎同步。
白恩月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冒着热气的浓汤便从侧方直扑她的面门。
滚烫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金黄的油光,像一记悄无声息的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
千钧一发之际,鹿鸣川猛地起身,左手闪电般护住她的后脑,右手横挡在她脸前——
“呲啦——!”
汤汁结结实实浇在他右手背,瞬间炸开一片赤红。
热油顺着指缝滴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水泡。
“鸣川!”
白恩月瞳孔骤缩,声音发颤。
她顾不上自己被溅湿的裙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掌心触到那片灼热的红肿,心脏像被火燎了一下。
鹿鸣川却先低头看她,嗓音低哑却急切:“有没有烫到脸?”
白恩月摇头,眼眶发酸。
他的指背已经肿得发亮,水泡鼓胀,像一颗颗透明的珍珠嵌在皮肤上,触目惊心。
“你的手——”
“没事。”他咬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冲她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你没事就好。”
一旁,女侍者端着空盘,脸色煞白。
汤汁顺着她指尖滴落,在雪白桌布上晕开一片油腻的痕。
“对、对不起……”她声音发颤,眼神飘忽,“我被绊……”
解释还为完全说出口,沈时安的巴掌已经扇到对方脸上。
“竟然想把错误甩锅给客人,你们酒店的培训就是这样培训的吗?”
“把你们经理叫来!”
女侍者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脸颊飞速红肿。
尽管她眼里满是泪水,可还是尽量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叫经理......”
侍者前脚刚走,沈时安就立马凑了过去,一把抢过鹿鸣川的手。
“鸣川哥,你没事吧?”
白恩月抬眼,目光冷得像冰。
她看见沈时安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那不是意外,是蓄意。
“沈小姐,”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这一滑,可真够准的。”
鹿忠显已快步走来,眉头紧锁。
他先看向儿子红肿的手,再扫过白恩月裙襟——墨蓝礼服被汤汁泼出一片狼藉,从胸口到腰际,金黄油渍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裙摆还在往下滴汤。
“李浩,”他沉声吩咐,“叫医生,拿冰袋。”
老太太也赶了过来,手里攥着干净餐巾,想碰又不敢碰鹿鸣川的手,只急得直皱眉:“你这孩子,怎么用手挡呢!”
鹿鸣川笑笑,没接话,目光仍锁在白恩月脸上,像确认她是否真没受伤。
白恩月垂眼,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掌缘的水泡,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值吗?”
“值。”他答得毫不犹豫,嗓音沙哑却温柔,“你的脸,比我的手重要一万倍。”
沈时安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
徐梦兰上前一步,挡在女儿身前,笑得滴水不漏:“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恩月,你的裙子真是可惜了。”
白恩月没看她,只接过侍者递来的冰袋,轻轻覆在鹿鸣川手背上。
冰袋与皮肤接触的瞬间,他指节微不可察地一颤,却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像在无声说:别生气,我没事。
白恩月终于抬眼,目光扫过沈时安母女,声音冷而静,“不用你关心。”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吓人,“有些小动作,别以为我没看见。”
沈时安脸色瞬间惨白。
鹿忠显没说话,只深深看了白恩月一眼。
他转身,对李浩吩咐:“送他们去休息室,让医生处理。”
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白恩月知道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早点换个地方。
她向着众人微微欠身,扶着鹿鸣川就离开。
在转身之际,她柔声向小秋说道:“你先和曾祖母一起乖乖吃饭,我们等会儿就回来。”
小秋沉默着乖巧点头,只是目光在扫过沈时安的瞬间,多了几分怨恨。
白恩月低头,看着鹿鸣川红肿的手背,鼻尖发酸。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掌缘的水泡,声音低哑:“疼吗?”
“疼。”他笑,眼底却盛着柔光,“需要亲一下。”
“傻瓜。”
她低声骂,却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像要把所有心疼都藏进这个拥抱。
鹿鸣川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回抱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怕,我没事。”
“你的裙子……”他低头,看着那片被毁的墨蓝,眉心微蹙,“我让人送新的来。”
“不重要。”白恩月摇头,声音闷在他胸口,“你更重要。”
远处,乐队重新奏响,灯光再次亮起,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一场插曲。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意外”,已经在鹿忠显心里,留下了痕迹。
而白恩月与鹿鸣川,十指相扣,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缓步移向休息室。
休息室的灯光被调得很低,像一池温水。
门被轻叩三下,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
酒店经理走在前头,西装笔挺,额角却冒着细密的汗;身后跟着个穿制服的女孩,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脸色苍白,手指死死攥着托盘边缘,指节发白。
“鹿太太,打扰您了。”经理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空气,“今晚的事,我们酒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特地带她来向您郑重道歉,我们一定会做出让你满意的处理。”
说着,他侧身让出半步。
女孩立刻上前,深深鞠了一躬,额头几乎撞上茶几边缘。
“对、对不起!”她声音发颤,尾音带着一点乡音,“是我没端稳菜品,溅到您的礼服,还伤到鹿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恩月垂眸,看见女孩鞋尖上沾到的汤渍。
她右手的虎口还贴着一块仓促贴上的创可贴,边缘微微渗血。
“抬头。”白恩月语气很轻,却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温度。
女孩怯生生地抬起眼,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泪。
“名字?”
“……李沅。”
“李沅,”白恩月重复了一遍。
“其实是有人绊了你是吗?”
阿沅愣住,下意识回答:“没有……是我自己......”
白恩月语速平稳,像在陈述一段客观事实,“我知道不是你。”
经理慌忙插话:“鹿太太,你不用——”
“所以,”
白恩月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目光仍落在李沅脸上,“别惩罚她。这件事和她无关。”
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
李沅的嘴唇抖了抖,眼泪终于滚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极轻的“嗒”。
白恩月从手包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创可贴——上面印着卡通雪团,是小秋下午塞给她的。
她撕开包装,牵起李沅的右手,把旧创可贴轻轻揭掉,再贴上新的。
李沅的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拼命点头。
经理站在一旁,喉结滚动,最终只憋出一句:“……听鹿太太的,这次不记过。”
此刻,门外传来沈时安的声音:“鸣川哥,我带医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