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车辆缓缓启动。
在车辆离开精神病院大门前,白恩月再朝着苏沁禾所在的那个黑洞洞的窗口望去最后一眼,直到再也看不见......
江城凌晨的街道仍旧像是一条奔腾的河流,各式各样车灯如河水一般与白恩月擦肩而过。
白恩月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呼出的雾气转瞬即逝。
专车司机识趣地保持沉默,只把暖风调到最柔和的一档,让出风口轻轻吹干她发梢的潮气。
“请问需要薄毯吗?”
“不用了谢谢。”她的回答只剩下气音。
随着眼皮越来越沉重,她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白恩月宛如一个蜷缩的小兽,忽然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并对自己的工作多了一分自豪......
鹿宅的铁门自动滑开,车前灯扫过前坪,照出一道瘦长的影子。
鹿鸣川穿着家居的深灰卫衣,赤脚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左手握着手机,屏幕的冷白光映在他下颌线,像给他镀了一道银边。
他脚边蹲着雪团,听见引擎声,尾巴“唰”地扫过地面,却没有吠,只是歪头看向车门。
白恩月推门下车,夜风立刻钻进裙摆,吹得残留的香槟味四散。
“怎么不先睡?”她声音哑得厉害,连自己都陌生。
鹿鸣川没答,两步跨下台阶,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
他另一只手扣住她后颈,指腹沿着颈椎一路滑到发尾,确认她没受伤,才低声说:“手还疼,没有你,睡不着。”
白恩月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背的水泡被夜风吹得发红,边缘翘起一层薄皮。
“医生不是给你上过药?”她皱眉,指尖想去碰,又缩回来。
“上药没用,得看见你才算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拉着她往屋里走。
掌心温度透过薄卫衣传来,像一块烧到恰好碳,不灼人,却足够驱散凌晨三点的寒气。
客厅只开着落地灯,暖黄光圈罩住沙发,茶几上放着一杯温牛奶,温热的蒸汽在空气缓缓上升。
鹿鸣川把包随手放到一旁,转身就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等我一下。”
没一会儿功夫,他端着一只白瓷碗出来——里面盛着山药排骨粥,热气在冷空气中化成一团雾。
“我晚上让李婶留的,怕你回来胃空。”
白恩月捧着碗,一口一口喝,喉咙被温热的粥熨平,才终于想起说话。
她抬眼,眸里闪着尚未褪尽的锋芒,“今晚也算是有了收获吧。”
鹿鸣川没接话,只是仰头灌下半杯冰水,喉结滚动,像把千言万语咽回胸腔。
良久,他伸手,指腹擦过她唇角一粒米:“嗯嗯,多亏有你在。”
白恩月摇头,把空碗放回茶几,瓷底与玻璃相碰,发出极轻的“叮”。
她忽然倾身,额头抵住他肩窝,声音低下去:“就是有点累。”
鹿鸣川放下水杯,双臂环住她,掌心贴在她肩胛骨,像给一只归巢的鸟收拢翅膀。
他低头,唇贴着她耳廓,声音哑得只剩气流:“那我们早点休息吧。”
雪团跳上沙发,钻进两人之间,尾巴扫过鹿鸣川的手背,水泡被绒毛蹭到,他“嘶”地倒抽一口气,却没躲。
白恩月立刻抬头,捧住那只手,轻轻吹了吹。
“傻不傻,疼就说。”
“其实我是故意的。”他笑,眼底却红了一圈。
白恩月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伸手关掉头顶的吊灯,客厅瞬间沉入昏暗。
牵着鹿鸣川的手,一步步踏上眼前的楼梯。
“感觉好像很久没回来了一样,总觉得有些陌生了。”
鹿鸣川的手不禁收拢几分,“的确。”
“毕竟这个家太冷清了。”
白恩月的心微微颤动,苏沁禾的名字还是到了嘴边,“妈她很好,让你不用担心。”
鹿鸣川沉默地拉着白恩月向上走着。
二楼走廊的感应灯亮起,又熄灭。
雪团一直跟到门前,白恩月蹲下摸了摸它,“小家伙,你也去睡觉吧。”
雪团真像是听懂一般,“噔噔噔”地就朝着李婶给它安排的临时小窝跑去。
鹿鸣川出神地看着雪团,直到消失在视野中,他不由地感叹一句,“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个家里看到宠物。”
毕竟鹿忠显不喜欢这些活物,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家里进宠物。
白恩月笑了笑,“毕竟有老太太在。”
鹿鸣川一把将她拉起,转头就进了卧室。
卧室门合拢的瞬间,鹿鸣川忽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声音闷在布料里:“恩月,我今天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嗯?”
“我不能少了妈,但也不能少了你。”
白恩月没回头,只是握住他环在腰前的左手,指尖一点点穿过他的指缝,相扣,再收紧。
“我也不能少了你。”
抱了许久,两人才不舍地分开。
“我先洗个澡吧。”
鹿鸣川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我帮你洗。”
白恩月伸手拧在鹿鸣川的腰肢上,“都受伤了,还想得美呢?”
说着,她轻轻将鹿鸣川推开,独自进了浴室。
浴室的灯被调到最暗的一档,静静浮在瓷砖上。
白恩月把长发随意盘成乱髻,发夹是下午小秋硬塞给她的卡通雪团,粉色塑料在雾气里晕出一圈柔光。
她抬手按下淋浴开关,热水“哗”地砸下来,声音盖过了卧室外鹿鸣川讲电话的模糊英文。
水流先冲到肩颈,再顺着锁骨分叉,一路滑过胸骨、肋骨、腰窝,最后在小腹汇成一条温热的河。
她深吸一口气,把整张脸迎上去——皮肤被烫得微微发麻,却觉得安全。
好像只要站在这里,外面那些刀光剑影统统被隔在一层水幕之外。
热水冲到第十分钟,白恩月把额头抵在瓷砖上,瓷砖冰凉,与水流形成鲜明温差。
她伸手关掉顶喷,世界瞬间安静,只剩水滴砸在地面的回声。
浴帘外,鹿鸣川的电话似乎刚结束,脚步声由远及近,却在门口停住——像是在克制自己。
白恩月擦身而出,镜子里的人影被雾气裹得模糊,像一幅未干的水彩。
她用手掌抹开一块清晰区域,颈侧的水滴钻还留着,被热水蒸得愈发透亮。
她推门而出,卧室只留一盏床头灯,鹿鸣川背对浴室坐在床尾,正用左手笨拙地敲电脑。
听见动静,他回头,目光先落在她通红的耳尖,再滑到锁骨那粒还没擦干的水珠,喉结滚了滚,“好一幅美人出浴图。”
白恩月没回答,径直走到他面前,双膝跪上床垫,带着一身潮热把他扑倒。
男人愣了半秒,掌心贴上她后背裸露的肌肤,温度高得吓人。
他低声笑,像哄一只刚洗完澡的猫:“我帮你吹干吧?”
白恩月沉默片刻,忽然扭过头去,觉得有些话还是该说,“想要谈谈妈的事情吗?”
鹿鸣川却摇了摇头,“算了,下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