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号角的悲鸣在风中消散,留下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更深的绝望。霜叶背靠着冰冷的红牙猪尸体,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牵扯着全身数十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浸透兽皮,在她脚下汇成一片暗红的泥泞。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晃动、重叠,三头冰脊狼兽围着她缓缓踱步,冰冷的竖瞳里没有急躁,只有猫戏老鼠般的残忍耐心。涎水顺着森白獠牙滴落,砸在染血的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石爪靠着身后一棵虬结的枯树,肥胖的身体因剧痛而佝偻着,几乎站立不稳。那条被水蟒重创、刚刚勉强接续的右腿,在强行掷出骨矛击杀一狼后,伤口彻底崩裂,鲜血如同小蛇般蜿蜒爬下裤腿,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钻心剜骨、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他只能死死用那柄沉重的骨刀拄地,支撑着身体不倒下。一头冰脊狼兽死死盯住了他,每一次扑击都如同闪电,精准地瞄准他因剧痛而无法灵活闪避的咽喉!
石爪只能将骨刀横在身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抵住扑来的狼吻。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枯树上,枯枝簌簌落下。
他刚喘息不到五息,狼兽腥臭的涎风又已扑面!石爪右手持刀挡在身前,不料动作慢了一步,锋利的狼牙死死咬住石爪的小臂,疼痛刺激得石爪,瞬间的暴怒和战斗欲望涌上脑袋,石爪不顾右手的剧痛,左手抓住狼兽巨嘴中的几颗尖牙,疼痛使得石爪本就雄健的左手爆发出一股巨力,直接硬生生将两颗狼牙从狼嘴中掰下,剧烈的痛苦使得狼兽用力撕咬,石爪的小臂顿时传来骨头开裂的声音,剧烈痛楚传遍石爪浑身上下,石爪右手放下骨刀,左手丢下狼牙的瞬间接住骨刀,对着狼兽的脖子就是一刀划去。
狼兽见状立刻松嘴躲开,就这样,石爪只能不停挥动手中的刀,来格挡狼兽的扑咬。
每一次格挡,都榨取着他仅存的气力,右臂被狼牙咬穿的骨头裂伤更是火烧火燎,与断腿的剧痛交织,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淹没。
岩心这边则如同换了一个人。胸口的爪伤深可见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郁的血腥味,但他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求生欲火!这火焰似乎暂时麻痹了痛觉神经,让他进入了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他完全无视了胸前的伤势,身体在狼兽的扑咬间闪转腾挪,动作竟比平时更加迅捷、狠辣!骨刀化作一片惨白的残影,不再是纯粹的格挡,而是带着以伤换伤的凶狠,每一次挥出都直指狼兽的眼睛、咽喉、腰腹!他的刀锋甚至削掉了一头狼兽的半只耳朵,狼血溅了他一脸,更添几分狰狞。一人一兽,竟在这惨烈的消耗中战得异常激烈,刀光爪影,带起阵阵腥风。然而,这无视伤势的爆发如同燃烧的灯芯,消耗的是他本就不多的生命本源。
霜叶的情况最为凶险。她大腿上那道巨大的撕裂伤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只能死死背靠着红牙猪庞大的尸体,将身体缩在它形成的屏障之后。手中那根沉重的骨矛是她唯一的依仗。每当有狼兽试图绕过红牙猪,扑向她相对脆弱的伤腿时,霜叶便爆发出凄厉的尖啸,骨矛如同毒蛇般凶狠刺出,一次次逼退袭来的利爪和獠牙。矛尖早已被狼血染得暗红滑腻。她身上的咬伤和抓伤不计其数,体力如同开闸的洪水飞速流逝,每一次刺出长矛,手臂都沉重一分,视线也越发模糊。短短一炷香时间,三人三兽身上都增添了累累伤痕,血水混合着汗水,将脚下的冻土染成一片泥泞的暗红。三头冰脊狼兽显然也未曾料到猎物如此顽强,身上同样留下了霜叶矛尖刺瞎的一只狼眼,岩心骨刀削飞的半只耳朵,以及石爪在狼口噬咬右臂时,凭借肥胖身躯下雄健左臂爆发出的恐怖蛮力,生生掰断的几颗獠牙!然而,石爪的右臂也因此被狼牙撕裂,骨头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伤势之重丝毫不逊于他的断腿。
三人背靠着红牙猪冰冷的尸体,成品字形苦苦支撑,体内奔腾的求生本能和战斗意志驱使着他们榨取着最后一丝力气。然而,绝望的阴云从未散去。终于,为首那头体型最大、脊背冰刺最为锋锐的狼兽,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它猛地退后几步,仰起狰狞的头颅,喉骨剧烈滚动——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充满了暴戾与召唤意味的狼嚎,如同冰锥般刺破嚎风峡的寂静,瞬间穿透层层叠叠的寒风,响彻云霄!另外两头狼兽也紧跟着引颈长嚎,三重狼嚎汇成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死亡交响,在峡谷间疯狂回荡!
霜叶、岩心、石爪三人瞬间面如死灰!召集同伴!它们正在呼唤更多的冰脊狼兽!本就油尽灯枯的三人,哪里还能抵挡下一波的狼群?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比嚎风峡的寒风更甚,那是真正陷入绝境的绝望!
就在霜叶三人与三头冰脊狼兽浴血搏杀之际,数里之外,嚎风峡另一侧布满嶙峋巨石的陡峭山坡上,三道狼狈的身影正亡命奔逃!
小元、冰棱、风吼三人如同惊弓之鸟,从一片低矮的灌木林中猛地冲出,闯入一片开阔地带。这里遍布着被岁月和寒风侵蚀得奇形怪状的巨大石柱,如同上古巨神遗落的棋子,杂乱地矗立在灰白色的冰碛碎石滩上。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令人作呕。几只秃鹫在低矮的铅灰色云层下盘旋,发出不祥的“呱呱”声,冰冷的眼珠死死盯着下方。
“血腥味太重了!不对劲!”小元心头警兆狂鸣,额间竖眼猛地裂开一道缝隙,警惕地扫视四周。他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地底炸雷!一根三人合抱粗的巨大石柱后面,一道庞大的灰褐色身影如同崩塌的山岩般轰然杀出!它人立而起,足有一丈多高,浑身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岩石铠甲般的厚重角质板,狰狞的熊头上,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狂暴嗜血的红光——石甲熊!那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当头拍向落在最后的风吼!
“散开!”小元嘶声厉吼,声音因之前的消耗而嘶哑。
生死关头,三人爆发出惊人的默契,瞬间向着三个方向扑倒翻滚!
轰!!!
巨大的熊掌狠狠拍在风吼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冰碛石地面如同酥脆的饼干般炸开一个浅坑,碎石如同霰弹般激射!
石甲熊一击落空,发出更加暴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笨重外表不符的恐怖速度,一个猛扑,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刚刚翻滚起身的冰棱!冰棱脸色煞白,手中的骨矛本能地刺向巨熊相对柔软的腹部!
铛!
骨矛如同撞上了铁砧,应声而断!石甲熊的利爪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已然挥到冰棱面前!
千钧一发!一道黑影带着腥风从侧面猛扑而至,狠狠撞在石甲熊的肩胛上!正是那头一路死追他们不放的夜煞虎!它通体漆黑如墨,额间惨白的“王”字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猩红的虎目死死锁定了石甲熊——这个抢夺它“猎物”的大家伙!
夜煞虎的突然杀出,瞬间吸引了石甲熊的全部注意!两头同样暴虐、同样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巨兽,如同火星撞地球!
“吼——!!!”石甲熊暴怒转身,巨大的熊掌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扇向夜煞虎!
“嗷呜——!”夜煞虎毫不示弱,庞大的身躯灵巧一闪,避开熊掌,血盆大口带着腥风噬向石甲熊相对脆弱的脖颈!
两头堪比灵玄境界初期的恐怖巨兽,就在这乱石滩上展开了不死不休的疯狂厮杀!熊掌拍击如同擂鼓,虎爪撕裂空气带起厉啸,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碎石飞溅,大地震颤!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稍小的石柱都震得簌簌发抖。
“机会!”小元眼中精光一闪,强忍着额间竖眼过度使用的眩晕感和全身伤口的剧痛,对着冰棱和风吼低吼:“走!”
三人如同三道轻烟,趁着两头巨兽撕咬翻滚、无暇他顾的瞬间,在它们战斗的狂暴能量间隙中险之又险地穿梭、跳跃!风吼魁梧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灵活,冰棱忍着背后被虎爪撕裂的剧痛,小元则凭借竖眼赋予的敏锐洞察力,精准预判着每一次能量余波的轨迹。短短十几息,三人便如同游鱼般穿过了这片死亡之地,逃离了被巨兽堵死的绝境!
就在三人惊魂未定,刚刚冲入一片相对安全的乱石堆后喘息时——
“呜——嗷——!!!”
那穿透力极强的、三重叠加的冰脊狼兽嚎叫声,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三人的耳膜!方向,赫然与之前霜叶吹响的巨鹿号角方位完全一致!
“是他们!石爪的号角声!”小元猛地抬头,额间竖眼瞬间爆发出一小道白芒,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东南方,三里多外!冰棱和风吼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三重狼嚎!霜叶他们遭遇的绝非小股狼群!
“快!”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身上的伤痛都暂时忘却,如同三道离弦的箭矢,朝着狼嚎传来的方向,亡命狂奔!
霜叶、岩心、石爪三人,在冰脊狼兽的疯狂围攻下,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们身上的兽皮衣早已破烂不堪,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累累伤痕。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处处是深可见骨的咬伤和狰狞的抓痕。鲜血不断渗出,带走体温和力气,也带走他们最后的生机。
然而,那狼嚎如同点燃了他们体内最后一丝不甘的火焰!求生的欲望和融入血脉的战斗本能,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沸腾!三人背靠着红牙猪冰冷的尸体,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凶悍!他们不再后退,不再闪避,而是死死守住自己的位置,骨矛、骨刀疯狂挥舞,以命搏命!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红牙猪庞大的尸体成了他们最后的壁垒,三人围着它,成品字形,一人死死顶住一个方向,硬生生将三头同样伤痕累累的冰脊狼兽再次逼退数次!
又是一炷香惨烈到极致的消耗!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霜叶的矛尖早已崩断,她握着半截矛杆,手臂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岩心胸前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开,鲜血染红了整个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石爪拄着骨刀,那条断腿彻底失去了知觉,全靠意志力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右臂的骨裂更是痛入骨髓,左手也是伤痕累累,连骨刀都快握不住了。
三头冰脊狼兽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一头瞎了一只眼,眼眶血肉模糊,不断流出浑浊的液体;一头被削掉了半只耳朵,断耳处血流不止;最惨的是那头被石爪掰断獠牙的,嘴里的断齿处不断滴着血沫,每一次张嘴撕咬都显得异常痛苦和狂躁。它们围着三人,龇着剩下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冰冷的眼中除了凶残,也多了一丝忌惮。猎物顽强的程度远超它们的预料,但它们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只等猎物彻底力竭倒下。
三人背靠着冰冷的猪尸,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连同那燃烧的战斗本能,都在这绝望的消耗中,一点点、一点点地燃尽。黑暗,开始吞噬他们的视线和意识。
就在三人眼前发黑,连紧握武器的手指都开始无力松开,战斗的本能都要彻底熄灭的瞬间——
“吼!!!”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带着撕裂喉咙的决绝,猛然从左侧的灌木丛中炸响!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拖着一身惨烈的伤势,如同燃烧生命的陨石,悍然冲出!正是风吼!紧随其后,小元拖着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庞,额间那道竖眼猛地睁开到极限,眼白处甚至崩裂出细微的血丝!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直刺灵魂深处威压的青光,如同无形的重锤,瞬间从他竖眼中爆射而出,精准地笼罩了那三头正蓄力欲做最后扑杀的冰脊狼兽!
青光笼罩的刹那,三头凶悍的狼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它们眼中狂暴的凶光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取代,仿佛看到了某种令它们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存在!扑击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庞大的身躯如同喝醉了酒般剧烈摇晃,随即四肢一软,“噗通”、“噗通”、“噗通”三声闷响,竟同时倒趴在了地上,陷入短暂的眩晕和僵直!
冰棱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紧随着青光从小元身后跃出!
风吼人尚在空中,手中那柄沉重的骨矛已然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惨白厉芒,带着风吼灌注的全部力量与愤怒,激射而出!
噗嗤——!
骨矛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冻油,瞬间将一头尚在眩晕中挣扎的狼兽整个钉穿!巨大的力量带着狼兽的身体狠狠掼飞出去,将其死死钉在数丈外一棵粗大的枯树干上!狼兽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哀鸣,四肢疯狂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冰棱落地,毫不停歇,腰间骨刀瞬间出鞘!风吼也强忍着伤痛,抽出一柄骨刀,两人如同两道复仇的飓风,一左一右,带着撕裂空气的嗡鸣,扑向剩余两头刚从青光震慑中回过神来的狼兽!
晚了!
两道森白的刀光,如同死神的叹息,分别出现在两头狼兽的头顶上方!带着全身的力量和速度,狠狠斩落!
咔嚓!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几乎同时响起!两颗狰狞的狼头带着惊愕和未散的恐惧,冲天而起!滚烫的狼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将灰白的冻土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无头的狼躯轰然倒地,四肢还在神经性地抽搐。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
而发出那道致命青光的小元,在光芒射出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额间竖眼迅速闭合,只留下一道渗血的细痕。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彻底昏死在地。体力的透支和精神力的彻底枯竭,终于压垮了他强撑到极限的身体。
绝处逢生!
霜叶、岩心、石爪三人看着眼前突然逆转的局势,看着那三头凶兽瞬间毙命,看着终于赶到的风吼、冰棱,以及为了救他们而力竭昏迷的小元,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根弦,三人再也支撑不住,浑身力气瞬间泄去,纷纷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无比艰难,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小元!”风吼和冰棱顾不上喘息,立刻冲到小元身边。风吼小心翼翼地将小元扶起,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这才松了口气。冰棱则迅速从怀中兽皮袋里掏出几个粗糙的小木罐。
“快!‘断筋续骨膏’给石爪!‘沸血散’内服,岩心和霜叶都伤得太重了!”冰棱语速极快,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沉稳。他动作麻利地挖出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深绿色药膏,仔细涂抹在石爪那条血肉模糊、骨头明显错位的右腿上。药膏触体冰凉,瞬间压制了那钻心的剧痛。接着,他又将一种赤红色、散发着辛辣气息的药粉倒出少许,示意岩心和霜叶就着水袋里的清水吞服。沸血散入腹,一股灼热的气流迅速在体内扩散开,强行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潜力,暂时稳住了因失血过多而濒临崩溃的生机。
风吼则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小元扶到相对干净的红牙猪尸体旁躺下,脱下自己的兽皮外袍盖在他身上。
“怎么回事?阿谷哥和小龙哥呢?”冰棱一边给霜叶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敷上药膏,一边急促地问道。
霜叶忍着药粉带来的灼热刺痛,声音虚弱沙哑地将众人分开后的遭遇快速讲述了一遍:他们遭遇石甲熊袭击,岩心身受重伤,小龙独自引开石甲熊后也失去踪迹,和阿谷相遇后,阿谷前去找小龙就再未回来,她和岩心、石爪则躲藏起来,今日,她外出狩猎寻找口粮,却遭遇狼群,才吹响号角……
风吼和冰棱听完,脸色更加沉重。阿谷和小龙失踪了一天,在嚎风峡深处,面对石甲熊那种凶兽,凶多吉少!
“此地不能久留!”风吼环顾四周弥漫的血腥气,声音斩钉截铁,“血腥味太重,随时会引来其他掠食者!必须立刻回到你们之前找到的那个岩洞!只有那里相对安全,才能安心疗伤!”
众人纷纷点头。天色已肉眼可见地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嚎风峡的寒风更加凛冽刺骨。一旦入夜,这片死亡之地将变得更加恐怖。
冰棱二话不说,背起昏迷不醒的小元。他身材虽不如风吼高大,但也是部落中有名的健壮猎手。风吼则大步走到那简易的木橇旁,仔细检查了一下捆绑红牙猪的绳索和木架。他皱了皱眉,迅速在附近寻找到几根碗口粗、韧性极佳的硬木枝干。他抽出骨刀,几下削去枝杈,然后凭借两米多高、雄健如同巨熊般的身躯带来的恐怖力量,硬生生将这几根新找的硬木楔入木橇的框架中,用坚韧的树皮绳反复捆扎加固。接着,他低吼一声,双臂肌肉如同虬龙般贲张,竟将那四头冰脊狼兽沉重的尸体——每头都足有数百斤——如同叠麻袋般,一层层摞在红牙猪庞大的尸身上!红牙猪加四头冰脊狼兽,重量绝对超过了三千斤!
风吼将用兽皮搓成的粗大绳索套在宽阔的肩膀上,如同拖曳山岳的巨人,腰背深深弓起,双脚如同铁犁般深深陷入冻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起——!”
沉重的木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被缓缓拖动!风吼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着这堆积如山的血腥战利品,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朝着霜叶他们之前躲藏的岩洞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霜叶、岩心和石爪互相搀扶着,艰难地跟在后面,冰棱则是背起昏迷不醒的小元跟在最后。
归途并不顺利。为了避开几处地形复杂、可能存在其他猛兽的区域,他们不得不绕了远路。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伤口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每一个人。
就在距离岩洞已不足一里的一片乱石林中,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突然从侧前方一块巨大的风化石后传来!一道矫健迅捷、如同幽灵般的黄褐色身影猛地窜出,拦在了他们前方——是一头体型壮硕、线条流畅、獠牙外露的岩豹!它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风吼拖曳的那堆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猎物,又扫过这群伤痕累累、气息萎靡的人类,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前爪焦躁地刨着地面。
突如其来的猛兽让众人瞬间惊骇,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霜叶下意识地抓紧了半截骨矛,岩心和石爪也强撑着举起武器,冰棱将背上的小元护得更紧。
然而,那岩豹似乎被木橇上堆积如山的冰脊狼兽尸体以及众人身上浓烈到刺鼻的血腥气震慑住了。它警惕地围着他们缓缓踱步,冰冷的眼神在猎物和这群看似虚弱却带着铁血气质的“猎手”之间逡巡。最终,它只是再次发出几声充满不甘和警告的低沉怒吼,深深看了一眼风吼拖曳的沉重木橇,身影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嶙峋的乱石缝隙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场虚惊!众人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加快脚步,终于在天空最后一丝灰白被浓墨般的黑暗彻底吞噬之前,艰难地回到了那个被巨石半掩的、相对隐蔽的岩洞。
风吼将沉重的木橇拖进这近十丈方圆的宽敞岩洞。他放下绳索,立刻忙碌起来。先是在洞内深处找了一块平坦干燥的地方,用骨刀砍来一大棵早已枯死的硬木树干。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两块黑色的燧石,用力敲击,火星溅落在干燥的苔藓引火物上,很快,一团温暖跳跃的篝火便在岩洞中熊熊燃起,驱散了黑暗和洞内的阴寒,也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暖意和生气。最后,风吼走到洞口,低吼着,凭借那身非人的巨力,硬生生将几块足有数百斤重的巨石滚到洞口,严严实实地堵住,只在巨石缝隙间留下几个手臂粗细、用于通风换气的孔洞。
火光跳跃,映照着洞内六张疲惫不堪、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庞,也映照着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温暖的篝火驱散了洞外的严寒,也稍稍抚慰了众人紧绷的神经和身上的伤痛。风吼和冰棱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为霜叶、岩心、石爪三人仔细处理身上数不清的伤口。
冰棱再次拿出那珍贵的“断筋续骨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石爪那条惨不忍睹的断腿上,用干净的兽皮条重新仔细包扎固定。石爪疼得满头大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强忍着没有呻吟出声。风吼则用清水仔细清洗霜叶和岩心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和咬伤,动作粗中有细。清洗掉血污,冰棱再将“沸血散”的粉末撒在那些最严重的伤口上,灼热的药力刺激得两人身体一阵阵抽搐,但那股强行提振生机的热流也让他们萎靡的气息稍稍稳定。最后,用相对干净的兽皮撕成的布条,将他们身上那些稍浅的伤口也一一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风吼走到那堆战利品旁,抽出锋利的骨刀,砍下红牙猪一条肥硕的后腿。他用树枝削尖,将巨大的猪腿架在篝火上翻烤。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迅速弥漫了整个岩洞,勾动着每个人早已饥肠辘辘的肠胃。
火焰跳跃,肉香四溢。霜叶三人裹着风吼和冰棱贡献出的兽皮,靠在洞壁上,感受着伤口传来的阵阵麻痒和药力带来的暖意,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这是他们进入嚎风峡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一丝安全感和……温暖。
一夜无话。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洞外呼啸的寒风声,以及众人疲惫而深沉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微弱的晨曦透过洞口的通气孔照射进来时,昏迷了一夜的小元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迷茫。
“水……”他声音嘶哑微弱。
冰棱立刻将水袋凑到他嘴边。小元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清凉的清水,干裂的喉咙才稍稍缓解。风吼撕下一大块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红牙猪后腿肉递给他。小元接过,大口咀嚼吞咽起来。蕴含丰富气血的兽肉入腹,化作一股股暖流滋养着他枯竭的身体,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恢复了些许精神,小元立刻挣扎着坐起,目光急切地扫过洞内众人:“霜叶,石爪,阿谷和小龙呢?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霜叶和石爪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沉重和悲伤。霜叶声音低沉,诉说着他们遭遇石甲熊袭击,小龙引开石甲熊后失去了踪迹。后来霜叶带着重伤的岩心逃跑,无意间和同样和水蟒遭遇,大战一番后的阿谷和石爪,后来阿谷为了找寻引走石甲熊的小龙,独自离开后一去不返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
小元听完,脸色更加苍白,沉默了片刻,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声音干涩:“昨天……我和冰棱、风吼也遭遇了石甲熊……那种凶残暴虐的猛兽,阿谷和小龙……恐怕……”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洞内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凶多吉少,甚至可能已经葬身熊腹。
压抑的悲伤弥漫在岩洞中。许久,小元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部落战士的决断:“先养伤!三天!我们在这里休整三天!等伤势恢复一些,气力也养足了,再出去寻找阿谷和小龙!同时……”他目光扫过那堆冰脊狼兽的尸体,“我们也要再猎杀两头冰脊狼兽!这样,我们六人的成人礼任务,才算真正完成!”这是对逝者的告慰,也是对生者的责任。众人默默点头,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三天时间在岩洞的篝火旁、在药力的缓慢修复中、在沉甸甸的担忧下悄然流逝。得益于三眼族强悍的恢复天赋,以及“断筋续骨膏”、“沸血散”的药效,霜叶、岩心、石爪三人的伤势虽未痊愈,但行动已无大碍,气力也恢复了大半。小元透支的精神力也缓和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在阿谷和小龙失踪后的第五天清晨,六人离开了栖身的岩洞,再次踏入嚎风峡。这一次,他们目标明确,行动也更加谨慎。
首先,在小元的安排下,六人合力,沿着那条阿谷他们遭遇水蟒的小溪下游仔细搜索。小元的竖眼在白天能看得更远更清晰。终于,在一处水流平缓、铺满细碎砂石的河滩上,他们发现了四头正在低头饮水的冰脊狼兽!
六人埋伏在河滩上游的灌木丛中,屏息凝神。当四头狼兽放松警惕之时,六人如同猛虎下山般同时暴起!骨矛破空,骨刀呼啸!小元的竖眼青光一闪,瞬间震慑住其中两头!霜叶、岩心、风吼、冰棱的骨矛如同毒龙般狠狠刺入!石爪的骨刀也带着断腿的仇恨狠狠劈下!
猝不及防的突袭下,两头冰脊狼兽瞬间被重创,惨嚎着倒地挣扎。另外两头冰脊狼兽见势不妙,面对数量占优的敌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嚎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重伤的同伴,转身就逃,眨眼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小元几人迅速上前,给了那两头重伤的冰脊狼兽一个痛快。至此,六人所需的六头冰脊狼兽——霜叶、岩心、石爪之前击杀的一头,加上后来风吼三人救援时击杀的三头,以及眼前这两头——终于完全凑齐!成人礼的任务,历经生死劫难,总算彻底完成!
第六天,六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分成了两队。霜叶、岩心、石爪、风吼一队,小元、冰棱一队(小元状态不佳,冰棱保护),分别前往霜叶他们遭遇石甲熊的位置,以及阿谷寻找小龙的大概方向,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他们仔细搜寻了石甲熊肆虐过的区域,每一片狼藉的战场,每一处可疑的洞穴缝隙,甚至攀爬了附近的岩壁。他们两次经过那个被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巧妙遮蔽、通往地底水晶迷宫的洞口边缘,却都因那天然幻影力场和密集植被的遮挡,毫无察觉地错过了。阿谷在洞口刻下的那个代表“危险慎入”的三角标记,也早已被新生的苔藓和垂落的藤蔓彻底覆盖,不见踪影。
整整一天徒劳无功的搜寻,没有发现任何阿谷和小龙留下的痕迹,哪怕是一块破碎的兽皮,一滴干涸的血迹。
夕阳如血,将嚎风峡染成一片悲凉的暗红色。六人站在一片高坡上,望着脚下莽莽苍苍、危机四伏的峡谷,脸上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悲伤。
“阿谷哥……小龙哥……”霜叶的声音带着哽咽。岩心紧握着骨刀,指节发白。石爪拄着骨矛,那条伤腿微微颤抖。小元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风吼和冰棱沉默地站在一旁。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怀着沉痛的心情,接受那最不愿相信的事实——阿谷和小龙,恐怕已经永远留在了这片嚎风峡深处,葬身于石甲熊那恐怖的口腹之中。
第七天,嚎风峡的寒风逐渐凛冽。六人怀着伤痛的心情,默默地将属于自己的那头冰脊狼兽尸体拖到简易加固的木橇上。小元在前面展开竖眼探查前路,霜叶、岩心、石爪、冰棱各自拖着自己的猎物、风吼拖着小元和自己的猎物走在最后。
六道身影,拖着象征成人礼完成的沉重战利品,也拖着失去同伴的沉重悲伤,迎着凛冽的寒风,迈上了返回霜眸部落的漫长归途。嚎风峡的寒风在他们身后呜咽,仿佛在送别,也仿佛在低诉着这片大荒边缘永恒不变的残酷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