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填饱肚子后,三人离开了“冻梨”旅店,重新汇入主街上那喧闹而泥泞的人流。
布莱泽虽然依旧心焦,但也明白,在这座陌生的、盘根错节的要塞城市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是找不到有效线索的。
他强迫自己压下那份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急切,学着米勒的样子,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试图从这座城市的脉搏中,捕捉到一丝与奶奶相关的痕迹。
他们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各有侧重。
米勒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那些可能获取信息的地方——公告板、人流聚集的角落、以及一些看起来消息灵通的商铺。
他注意到,要塞的公告板上除了张贴着格里高尔男爵颁布的、关于税收和宵禁的冰冷法令外,还有一些模糊的、绘制粗糙的悬赏令,目标是某些在边境地区活动的“危险生物”或“匪徒”,赏金不高,透露着一股敷衍了事的气息。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与本地风格略有不同、风尘仆仆的旅人,但他们大多行色匆匆,警惕地避开他人的视线。
卡拉巴斯则利用自己娇小灵活的身形和动物的天然伪装,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人群的缝隙、屋檐下甚至是一些半开放的棚屋里。
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四面八方的零碎对话——商贩之间的抱怨、士兵巡逻间隙的闲聊、苦力们休息时的嘟囔……
“听说男爵大人最近又加征了一笔‘道路维护税’,真他妈的黑……”
“西边来的那支商队,带着的香料成色不错,就是价钱咬得太死……”
“昨晚‘铁砧’那边又打起来了,好像是为了个流莺……卫兵拖走了两个,估计得在牢里冻掉半条命……”
“你们听说了吗?‘老独眼’的驮队前天在‘碎骨小道’附近遇到了雪鬼,丢了两匹驮马,人差点没回来……”
“嘘……小声点,鬣狗的耳朵灵着呢……”
大量的信息如同碎片般涌入卡拉巴斯的脑海,大多是些市井琐事、抱怨和流言,暂时没有听到任何他们需要的线索或明显异常事件的讨论。这座城市的居民似乎早已习惯了在高压和艰辛下生活,他们的谈话核心围绕着最基本的生存——税收、物价、天气、以及本地那些司空见惯的危险。
布莱泽则更多地依赖他野兽的感官。
他努力地从这片复杂的气味海洋中,分辨着那一缕熟悉的温暖。
奶奶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更加微弱和分散,已经被无数其他的气味冲刷、稀释过。
他只能大致判断,气息确实是沿着主街向西移动,并未在某个特定的建筑或区域长时间停留。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奶奶没有在此地被羁押或遭遇明显的困顿。
他们沿着主街向西缓慢移动,街道两旁的景象也逐渐发生着变化。靠近东门的地方多是旅店、酒馆和面向过往商旅的杂货铺,越往西走,居住区的比例开始增加,但也显得更加破败和拥挤。
一些狭窄的巷弄如同城市的血管分支,向两侧的山坡延伸,里面是层层叠叠、几乎要压垮彼此的简陋棚屋,污水在巷口冻结成肮脏的冰坨。
在一个稍微开阔些的、像是小型集市广场的地方,景象稍微热闹些。一些本地农户在这里摆摊,售卖着冻得硬邦邦的、看起来就不太新鲜的蔬菜,少量的风干肉,以及一些粗糙的手工艺品,比如用兽骨雕刻的护身符、简陋的雪橇零件等。
叫卖声有气无力,顾客也寥寥无几。
广场中央有一个石砌的水井,井口冒着丝丝白气,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正用木桶打水,相互间低声交谈着,眼神不时警惕地扫过广场上的陌生人。
米勒在一个卖粗糙陶器的小摊前停下,假装挑选着一个厚实的陶碗,目光却留意着不远处几个蹲在墙角晒太阳、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本地人。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皮袄,脸颊冻得发紫,眼神空洞地望着街道。
“几位,打听个事。”米勒走过去,从钱袋里摸出几枚找零得来的铜纳尔,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那几个人立刻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聚焦在米勒手中的铜币上。
“这位老爷,您想问什么?”一个缺了颗门牙的男人咧开嘴,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们是从广阔平原来的,想找两位亲戚,一位老妇人,带着个穿着红兜帽的年轻姑娘。最近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经过?”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缺牙男人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戴红兜帽的年轻姑娘?没印象。这鬼天气,有点颜色的都显眼,要是有,咱肯定记得。姑娘嘛……来往的倒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您找的。”
另一个瘦小的男人补充道:“老爷,您要是找人,去西门口的‘老马驿站’问问看?那边是车队集结出发的地方,南来北往的人多,驿站的老板哈克消息比较灵通。”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收获。米勒将几枚铜纳尔弹给那个缺牙的男人,对方千恩万谢地接住了。
他们继续向西走,越靠近西门,气氛似乎越发紧张。
这里的士兵巡逻队出现的频率更高,对行人的盘查也似乎更严格一些。
西门本身也是一座巨大的包铁闸门,此时半开着,但两侧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兵,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通过的人。一些装载着货物的车队正在接受检查,进程缓慢,车夫和商人们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无奈。
布莱泽站在离西门稍远的地方,望着那戒备森严的出口,眉头紧锁。奶奶的气息毫无疑问地穿过了这里,继续向西。但看眼前这阵势,他们想要顺利通过,恐怕又得费一番周折,而且很可能再次被狠狠敲诈一笔。
“看来,这位格里高尔男爵,是把这‘鬣狗之门’彻底当成了他自己的摇钱树和独立王国了。”卡拉巴斯蹲在米勒肩头,低声嘲讽道,“东西两道门,都是他搜刮的关卡喵。”
米勒点了点头。这座边境要塞给他的印象,与其说是纳尼亚王国的东部门户,不如说是一个被贪婪鬣狗占据的、畸形的巢穴。这里缺乏秩序,只有赤裸裸的武力和对资源的掠夺。在这种地方,打听到确切消息的难度,远比他们预想的要大。
“先去那个‘老马驿站’看看。”米勒做出了决定。既然有人指了路,总要去试试。而且,那里靠近西门,或许能了解到更多关于西门盘查和西方道路的情况。
他们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了一段,然后拐进一条相对宽敞些的、通向西南方向的岔路。根据路人的指点,“老马驿站”应该就在这条路的尽头,靠近要塞的西南角,那里有一个供大型车队停靠和休整的小广场。
随着靠近驿站,空气中的牲畜气味变得更加浓烈,还混杂着草料、皮革和润滑油的味道。远远地,就能听到马匹的嘶鸣、车夫的吆喝以及车轮碾过冻土的嘎吱声。
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由数个相连的仓房和马厩组成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建筑同样粗糙,但规模比城里的普通房屋要大得多。门口挂着一个木质招牌,画着一匹瘦骨嶙峋、垂着头的老马,下面写着“老马驿站”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这里的人流明显更加复杂。穿着各色服饰的车夫、护卫、商人聚集在院子里,或检查车辆货物,或围着火盆烤火取暖、大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烟味和忙碌的气息。
米勒三人走进院子,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一个穿着油污围裙、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正站在主屋门口,指挥着几个伙计搬运草料。他看起来像是这里的老板。
米勒径直走了过去。
“请问,是哈克老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