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压抑的气息充斥在房内,从外只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使得整个空间显得昏暗而阴沉。
病榻上,那人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眯着,呼吸微弱而艰难。
病榻前,守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还有几个随侍,皆大气不敢喘。
女人久久望着面前的兄弟两人,眼里闪着泪花,几次欲言又止。
“我走后,你们兄弟俩要互相帮扶,合二我管得少,你要听你哥哥的话,少些莽撞。”
周合点了点头,眼圈红红的。
郑涛继而看向周致,艰难张嘴道:“合二的性子不管可不行,以后这个家,包括你弟弟,都归你管,可记住了?”
周致点头,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紧着鼻头生生忍住了。
交代完这些,她让周合跟旁人离开,只留下周致。
“我和你哥哥有些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闻言,周合起身退下。
门关上,房里恢复了先前的死寂。
“致儿……”
郑涛突然颤抖着伸手,周致赶忙上前握住。
忍了多时的眼泪在这一刻崩落,她全身都在发颤,嘴唇一张一合的。
“如今我们家,虽表面富足,然内里隐患渐生,家里的生意日趋不稳,以后该省的省,该节的要节。你虽在账房待过几年,阅历,见识,手段还远远不够。沈账房,随我从辽平来,处事老练,为人可靠。”
周致拢着她的手掌,不住点头,道:“孩儿明白,孩儿以后一定多向先生请教,母亲放心……”
女人也紧握住他的手,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姿瑞,辽平,霄郡,湖下,有田地,商楼,酒铺,衣行,曾为祖产,可,可……”郑涛声音颤抖,好不容易才续上话:“他们欺我们孤儿寡母,拖欠租金,甚至无赖强占,当地官商一气,我们势弱,但无论如何,那是我们几代积攒,绝不能袖手他人。”
她逐渐恢复冷静,缓了几口气,又道:“鲲鹏尚需借力,人倒还靠墙扶,府君会是你将来收复家产的仰仗,有难处他或许会帮我们。”
说到这里,沉默再一次罩下。
最后,她已经泪枯,可还是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周家家业,你弟弟的学业,家里家外,以后可都压在你一人肩上了。你八岁拨算盘珠子,十岁出入账房,母亲,对不住你……”
周致哭道:“娘,娘……”
……
一连多日,幽紫都没见过周合,便向周围人问起他的情况,得知他母亲就在几天前去世,心里咯噔一下。
出门前,周合一脸的不情愿,身边的半百老人还在不停念叨。
“先夫人的外公和现如今司家家主的祖父是手足兄弟,二公子该称呼为太姥爷,也可叫外曾祖父,即公子的太姥爷同司家公子的曾祖父,也就是太爷爷,是亲兄弟,公子该叫司木雨一声表哥,称如今的司家家主一声表舅……”
“好了好了,听得都烦。”周合不耐,打断他的话。
这时周致走过来,说是就要启程出发了。
“陈伯不必太过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家里还托您照看了。”
“不敢不敢,分内之事罢了,我只是担心二公子。”陈伯道。
周致道:“他向来这个脾气,您别太操心,我会处理好的。”
马蹄声清脆而有力,嘚嘚嘚地打着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大半月后,他们回来了。
周合像是如释重负,下了马车就快步往家中赶,步履匆匆,像是急着要逃离某处。
反观一边的周致,和去时满满的从容沉稳不同,此刻他的脸上似乎有冰霜覆着,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沉气息。
感受到对方的压抑和沉闷后,陈伯隐隐能猜到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于是连忙上前。
“大公子,事情可还顺利?”他紧张问道。
他牙关紧咬,恨恨忍耐道:“这个蠢货,差点被他搞砸,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上他!”
陈伯难为道:“本就是为了二公子的事,二公子不亲自到场怎么行呢?”
“我一个人就能做好,没有他更好。”说罢他愤然拂袖离去。
当周合终于回到学堂,经历完丧亲之痛的他看上去和平常无二。
这副模样可不是某些人希望看到的。
游天肃煞有介事地来到他身旁。
“周合。”
他听到后懒懒抬头看了一眼,不做理会。
“这么久了,你去哪儿了?”
周合道:“无可奉告。”
游天肃道:“我可听说半月前你跟你哥哥出溯城了。”
周合把头微微一扭,冷哼一声,道:“你每天从哪儿得来这么多消息?”
“别岔开话题。”游天肃直勾勾地望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家现在可就剩你们哥俩,这个节骨眼上还出远门,谁猜不到你们是去干嘛的?你和你哥哥是到琅州求人去了吧哈哈哈!”
周合懒得理他,其他人闻言脸色微变,皆不语。
游天肃继续道:“何必这么麻烦,司公子就在这里,有什么难处同他说就好,你们家不是向来以攀亲闻名,喜欢到处认亲吗?现在这里可一半都是你家亲戚,哦对了,按你们家死皮赖脸的认亲法,是不是该叫司木雨公子一声表哥啊?我说的对不对?你说啊周合。”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游天肃又道:“要不然你求我也可以,我回去后跟我太爷爷替你说两句好话,帮你求求情,到时上灵山捎上你。”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容,那笑容中透着阴险和狡黠。
蓦地,游天肃停下笑。
“你说,你想把我们中的谁挤出去?”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阴冷。
众人皆一愣,眼底的情绪开始翻涌。
尝到甜头的游天肃在此刻仿佛阴谋得逞,快意十足,胸膛微微挺起,散发出一种志得意满的气息,仿佛全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合!”
幽紫见他终于来了,在外面兴奋地叫着他的名字,还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的事以及平静表面下的那股暗流涌动。
“不说了,不然你这魔族小未婚妻又要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游天肃兴致缺缺地转身离开。
“你敢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