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一边将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边抱怨道,“准备还挺齐全,怎么烧水的人也没有,屋里连个火也没有。”
转头她又对床上的夫人道,“夫人放心,孩子虽然不足月,但是声音洪亮,长得也好。”
“老话说了,只有养不活的孩子,没有养不好的孩子。日后,好好养,不会比足月的孩子差!”
双儿靠着门框喜极而泣。
这才赶忙领着姜兴尧进了旁边的屋子,两间屋子想通,看孩子看姐姐,都不怕进风了。
等姜兴尧推开那扇门的时候。
小时候总是要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已经为人母了。
可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她自己经受所有的痛苦。
“窈儿,哥哥来迟了。”
姚十三的眼睛忍不住蓄满泪花。
“哥……”
产婆拿了丰厚的赏钱,虽然高兴,但也是她接生最奇怪的一家。
宅子是刚租的,屋里置办的东西都是一水儿的新。
屋里却一个人儿都没有。
丈夫不见人,婆母也没有,唯一一个丫头还跑了!
生完了才来了个娘家哥哥。
一个老爷们儿也不嫌污秽,刚生完就敢进去。
不过,这种事儿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只有真的关心妇人生死的人,才不会有这种忌讳。
她的脑子已经闪现过无数的可能,她敢保证,这家的事故够前街后巷说个十年八年的!
于是,她热心地留下来帮忙。
姜兴尧抱着刚出生的小外甥,这才咬着牙训斥妹妹。
“你还真的胆大妄为!怀着孩子,还带着一个孩子诈死!”
“我是你哥,受了委屈不能同我说?”
姚十三的唇角噙着笑,“那些都过去了,今年能过个好年了,以后都是好年!”
姜兴尧看着妹妹的样子,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她真心相待的人,得到的不过是诈死的无奈之举。
而他视为兄弟的人,却为了他的前程要逼迫死她的妹妹。
姜兴尧想到离京前,他听到的消息。
他犹豫了半晌后,缓声道,“周从显要娶黎阁老之孙女为妻。”
姚十三顿了一下后,无声地笑了一下,“已经同我没有关系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关系,母亲是我,舅舅是你,就够了。”
双儿从门框边探出头来,“还有我啊,我是小姨,以后最最最疼爱她们的小姨!!”
姚十三笑应道,“对,还有你。”
姜兴尧也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妹妹,“所以,定县的粮仓是你买下的?”
姚十三以为他想避嫌,“哥,你安心,我只想堂堂正正地赚钱,我们家再也不会过上以前的苦日子。”
“哥现在不需要你挣钱,哥有俸禄,养你和孩子不成问题。”
她并非看不上哥哥的俸禄,而是已经知晓了做买卖的好处,她不想再过回以前那样望着天过日子的时候。
她没有同哥哥争辩,只是笑道,“哥,你的钱得留下娶媳妇儿,要是爹娘泉下有知,该给我托梦了。”
姜兴尧知晓妹妹的性子,现在她刚生完孩子,哪里同她起争执。
“那你现在就住这儿吗?跟哥回定县,县衙宽敞,你和孩子能住开。”
住开肯定是能住开,只是哥哥的年岁在这儿,她带着孩子在县衙待着。
一个县官儿俸禄没有多少,还要养着妹妹和外甥,哪个姑娘还能看上他。
姚十三,“哥你在定县当官,我自然是要去定县的,等妹妹赚钱买宅子了,就和哥来当邻居。”
“和哥生分了?”
姑娘家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他们兄妹俩已经十年未见。
姚十三摇摇头,“哥,禹州和定县的仓库,都是我找成王借的。”
“你借了多少?”姜兴尧直觉数目不会小。
“我从京城出来,一路的车马,都是成王相助,他要收两万,定县的粮仓和收粮,五万。”
七万。
姜兴尧差点儿心脏停跳。
他觉得他的傻妹妹中了成王的圈套。
“窈儿,你可知道,卖粮不难,难的是运输。”
山多匪就多。
姚十三笑了,“哥哥接下来要做政事是什么?”
姜兴尧的眸光微闪,“通水路。”
他已经看过了上任县令秦大人留下的手札。
心头大患曹家已除,剩下的就是开辟河道。
定县和旁边的陵县都有水,尤其是陵县,渔产丰富。
可是都没有修通水路。
若是修通水路,连接金龙江,就能打通运河的线路,以后从京城到禹州,乘船便可一日千里!
有了船何愁运粮。
姚十三,“成王殿下固然有想利用我的地方,但我又如何不能反利用一番呢。”
“毕竟单靠我,现在可造不起这么大体量的仓库。”
姜兴尧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与虎谋皮。”
“我不要皮,要点儿毛就行。”
兄妹俩一直聊到姚十三睡着。
屋里的地龙烧地暖烘烘的,芙儿也接回来了。
直到这时候,双儿才想起来把文惜给忘记了。
她把芙儿往姜兴尧的身边一推,“芙儿,这是你舅舅,我去接文惜姐姐过来。”
芙儿只觉得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就是舅舅?”
姜兴尧蹲在小姑娘的面前,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儿。
好半晌后,认出来,这就是他进禹州城的那日,不小心撞到他的小姑娘!
他还告诫她不要乱跑!
那女子的背影就是窈儿!
他原来一到禹州的时候,他已经见到妹妹了!
他怎么不多等一会儿呢!他就能早点儿和妹妹相认!
他也能劝住妹妹,不要买曹家粮仓,也就不会和成王结多债务。
姜兴尧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小手,“我是舅舅,你叫什么名字?”
芙儿,“我叫周珈芙,不对,阿娘说,我现在叫姚安芙。”
他弯着腰牵着她靠近妹妹的房间,“你阿娘生了小弟弟要看看吗?”
“要!”芙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先拍了拍芙儿的肩膀,“芙儿你先进去看看阿娘在做什么,阿娘如果睡着了舅舅不能进去,如果阿娘醒着,你就替舅舅问一下,能不能进。”
芙儿点了点头,进去了一会儿后就出来了。
她的眼睛里满是新奇,“舅舅,阿娘睡着了,小弟弟好小好小。”
姜兴尧摸了摸外甥女的发顶,“你小时候也是一样小,可惜舅舅没有见过。”
芙儿歪了一下脑袋,“芙儿小时候也没有见过舅舅呀。”
他哑然失笑,“对。”
“不过以后,舅舅会保护你和阿娘的。”
姜兴尧在宅子留了三天,姚十三就开始赶人了。
“你这个县官儿还想不想做了?”
“才上任多久,连衙门都不去了。”
他板着脸,“我让你跟着我去定县,你就满嘴理由跟我唱反调,我待在这里才几天就赶我走?”
“哥,你可是我的靠山!你这儿官身都没有,还怎么大展宏图,还怎么让昔日的仇人悔不当初?!”
宅子那日文惜来后,才又买了两个丫头进来。
现在一切井然有序地运转着。
有热饭,又热水,孩子有人看,大人有人照顾。
除了屋子小点儿,也不比王府差。
姜兴尧,“快过年了,按例可以封印关衙十八日,哥来陪你过年。”
姚十三连忙朝他摆摆手。
“好,你快去吧,县官不坐衙,要是有事儿都找不到你人!”
双儿在厨房忙碌着,她听到是院门关门的声音,她才从厨房溜进屋里。
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内疚。
她在定县那么久,怎么就将“姜”大人听成了“蒋”大人。
不然也不会让姐姐和姜大人错过这么久,还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认。
“姐姐,姜大人回去了……”
姚十三知道她在想什么,“有口音,姜和蒋,听错很正常。”
“更何况,姜姓人不在少数,你还能将所有的姜姓人都带来给我看看吗?”
双儿,“还是我大意,楚州姜大人,又是新科榜首,怎么都能对得上的。”
姚十三,“已经过去的事儿不要想这么多。”
“今年我们在这里过年,到时候要辛苦你置办年货。”
双儿张嘴犹豫了一下。
“姐姐……定县仓库不能离人,阿寻他一个人在定县……”
姚十三看向她,“你想去陪魏寻?”
她咬了一下唇角,才缓声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若还要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定县过年……”
“你想好就行,但是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在外这么久,她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是自己决定的,勇敢去做就行。
双儿唇角忍不住上扬,立刻点了点头。
除夕来得特别快。
姚十三也终于在床上带够了一个月。
姜兴尧在除夕前三日就已经封衙。
带了大包小包地,一马车的东西来的。
全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
周从显站在城墙之上,满城的烟火尽燃,满城的欢声笑语。
确实是个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许多外放的官员也回来了。
只为这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朝中大部分的官员也都放休了,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要在初一后,才能归家。
他的面色微冷,那个家,回不回,于他也没有什么分别。
“大人。”一小兵登上城门。
“一位自称黎小姐的在城门下等您。”
周从显引头望去,就看到站在下面的黎若霜。
黎若霜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城门上的人。
随后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粉碎。
他的眼神微动。
那是周家送去礼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