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略作整理,压下江湖气息,扮作寻常赶路人模样,沿着田埂向村中走去。
村口遇见一位早起拾柴的老妪,杨过上前拱手,按照贺氏兄弟所教的说辞,自称是来自关内的采药人,听闻山中产好药材,特携家眷前来寻觅,想在此借住几日。
老妪打量他们几眼,见杨过气宇轩昂,李莫愁虽以斗篷掩面却气质不俗,身后两位姑娘也灵秀可人,不似歹人,便颤巍巍地指向村中:“找宋老头吧,他家屋子宽绰些,人也热心。”
在村中央一株大槐树下,他们找到了正在整理药篓的宋老丈。
老人年约六旬,精神矍铄,目光清亮。
听了杨过的来意,又见洪凌波适时递上几枚作为“借宿之资”的银钱,老人捻须沉吟片刻,便点头应允:“既是远道而来,便住下吧。村西头那间旧屋空着,虽破旧些,收拾收拾还能住人。只是山野地方,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那间猎屋果然如贺天齐所言,颇为简陋,但屋瓦尚全,土墙结实。
四人稍作打扫,便安顿下来。
陆无双和洪凌波手脚麻利,很快便从宋老丈家借来些锅碗瓢盆和被褥,又去村中杂货铺换了些米面油盐。
李莫愁则与杨过在屋前屋后仔细查探,确认周边环境安全,并无异状。
此后的几日,四人便在这栖霞坳中隐居下来。
白日里,杨过与李莫愁轮流外出,悄然潜至能够远眺狼嚎谷方向的山梁上,观察谷口动静与岗哨换防规律。
洪凌波与陆无双则留在村中,或帮忙做些杂活,或与村中妇人攀谈,既掩人耳目,也顺便打听些山野传闻。
夜晚,四人便在灯下研习贺氏兄弟提供的草图,推演可能的地形与进攻路线。
这小山村果然宁静,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外界纷扰知之甚少。
黑狼堂的爪牙似乎真的遗忘了这个角落。
杨过等人乐得如此,潜心准备,只待时机成熟,援兵到来,与贺氏兄弟里应外合,便要向那龙潭虎穴般的狼嚎谷,发出致命一击。
山雨欲来前的平静,在这小小的栖霞坳中,悄然流淌。
这日午后,杨过独自上山,说是去探探后山有无隐秘路径可通狼嚎谷。
李莫愁没跟去,只坐在屋前矮凳上,低头缝一件杨过的旧衫。
洪凌波在井边洗衣,拿木槌捶打着衣物。
陆无双则蹲在菜畦旁,一边拔草,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一切都是如此安宁。
李莫愁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将衣衫抖开细看。
针脚细密匀称,袖口磨破的地方补得几乎看不出来。
她怔怔望着,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般日子,粗茶淡饭,男耕女织。
远离江湖纷争,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恩怨情仇……
竟让她觉得……也很好。
她抬头看向远山。
山岚如黛,鸟雀归林。
若真能如此归隐,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小村了此余生,有他,有凌波和无双相伴……
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如春草般疯长。
她想起了古墓的清冷岁月,想起了江湖的血雨腥风,想起了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想起自己曾以为一生都将活在仇恨与孤寂中。
可现在……
她轻轻抚平膝上的衣衫,眼神柔软下来。
傍晚时分,杨过回来了,带了一篓野菌,还有两只山鸡。
陆无双欢呼着接过山鸡去处理,洪凌波烧水准备烫鸡毛,小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晚饭很丰盛:野菌炖山鸡,清炒菜心,还有陆无双新酿的野莓酒。
四人围坐桌边,烛光摇曳。
杨过说起今日探路所见:“后山确有险径可通狼山腹地,但需翻越一道绝壁,寻常人难以攀越。不过对我们而言,倒是一条奇兵之路。”
他眼中闪着光,那是谈及战略布局时惯有的神采:“若明玥姑娘能率女真各部从正面佯攻,吸引黑狼堂主力,我们明教的兄弟们便可从此处潜入,直捣‘啸月洞’……”
李莫愁静静听着,等他话音稍顿,才轻声开口:“杨过。”
“嗯?”杨过看向她。
“你觉得……如今这般日子,如何?”李莫愁放下筷子,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
杨过愣了愣,笑道:“自是极好。这栖霞坳民风淳朴,风景秀丽,是个难得的清净地。”
“若……能一直如此呢?”李莫愁抬眼看他,烛光在她眸中映出两点暖色,“远离江湖,不问世事,就在此间男耕女织,粗茶淡饭,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有我们师徒三人陪你,还不够么?”
小院骤然安静下来。
洪凌波和陆无双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两人。
杨过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莫愁,我知你心意。这般日子,确是安宁祥和。”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沉,“黑狼堂勾结蒙古,残害边民,觊觎金国秘藏,已成边关大患。江湖虽远,天下却近。纵使我们躲在此处,黑狼堂会放过关外各族么?蒙古铁蹄会止步于长江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漆黑的夜空:“我有我的责任。完颜老将军以残图相托,是信我能护住女真遗族一线生机。欧阳义父奔波追查,是为助我立一番事业。明玥姑娘联络各部,是盼我能整合边关抗蒙之力。”
杨过转过身,目光灼灼:“更何况,我杨过身负杨家将血脉,虽承完颜姓氏,却从未忘记‘忠烈’二字。乱世之中,岂能独善其身?”
李莫愁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
她缓缓站起,直视杨过:“杨过,你说责任,说天下,说忠烈……可曾想过,我们也是人,也想过几天安稳日子?”
“我想过。”杨过声音低沉,“正因想过,才更知肩上之重。莫愁,若天下太平,我愿与你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可如今……”
“如今如何?”李莫愁打断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尖锐,“天下何时太平过?宋金征战百年,蒙古崛起南下,这乱世可有尽头?你等得了么?我们……等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