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苏州回了应天,朝堂上的议论仍未停歇。
那日亲眼所见的蒸汽巨轮,成了百官口中最热门的话题。
早朝时,户部尚书出列奏道:“陛下,那蒸汽船实乃利器,若能推广,于漕运、海防益处无穷。依臣之见,可在江南设造船厂,专造此船。辽东既已掌握此技,当令其交出秘法,由朝廷统一掌管,方能惠及天下。”
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位大臣附和:“尚书大人所言极是!辽东偏远,若技术只握在一隅,未免可惜。江南水路密布,工匠云集,在此设厂,更能事半功倍。”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手指轻叩御案,目光扫过群臣,却没立刻发话。
常遇春在班列中听得眉头一皱,出列道:“陛下,臣有异议。这蒸汽船是常孤雏在辽东耗费数年心血才造出来的,其间不知熬过多少不眠之夜,试过多少法子。如今要他平白交出技术,怕是寒了将士的心。再说,辽东军驻守北疆,也需此船巩固防务,若技术尽归江南,那边的军备岂不是断了后劲?”
徐达也跟着道:“常公所言有理。技术可以共享,但需得有个章程,不能强索。不如让辽东派工匠来江南指导,两边合力钻研,既能让江南学会造法,也能让辽东的技术更精进,岂不两全?”
群臣一时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强令辽东交出技术,由朝廷统筹;一派认为该以合作之法,兼顾两地。
朱元璋听了半晌,缓缓开口:“强索之事,非明君所为。常孤雏为大明造此利器,是大功,不是过错。传朕旨意,令辽东选派得力工匠,赴江南协助建厂,江南这边也挑出好手,与辽东匠人一同钻研,务必让蒸汽船之法,既能助北疆防务,也能利江南漕运。至于造船厂,江南可设,辽东也需扩建,两处相互印证,方能让这技术越发完善。”
群臣闻言,皆躬身应道:“陛下圣明!”
散朝后,消息传到常宁兄妹耳中,常宁松了口气:“陛下这般处置,才算公允。”常静点头道:“父亲若知晓,也能安心了。”
朱雄英在旁道:“这才是长久之法,强取只会生怨,合作方能共赢。”
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总算有了妥当的安排。
朱雄英走进东宫,见朱标正对着地图沉思,便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父亲,儿臣觉得,让舅舅把造船的法子交出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朱标抬眼看向他,放下手中的笔:“哦?你说说看。”
“那蒸汽船的技术,舅舅他们肯定花了无数心血才琢磨出来,”朱雄英语气恳切,“若是就这么轻易交出来,对那些钻研的工匠和将士也太不公平了。他们熬了多少个日夜才弄出点名堂,凭什么说交就得交?”
朱标沉默片刻,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你能想到这些,说明长大了。”
他看向窗外,目光深邃,“但你要明白,光靠一家一姓的技艺守不住江山。舅舅那边,我会让人送去赏赐,那些工匠,朝廷也会论功行赏,绝不会让他们白辛苦。”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说得对,不能强逼。我会让工部去跟你舅舅详谈,许以重利,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拿出技术。毕竟,这蒸汽船要是能普及,受益的是整个大明,他们也能跟着沾光。”
朱雄英这才松了口气:“父亲考虑得周全,儿臣是多虑了。”
朱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虑事周全是好事,但也要记住,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哪一个人的。只有众人拾柴,这火焰才能烧得旺。”
朱雄英点头应是,心里却想着,回头得跟舅舅那边透个信,让他们别担心,朝廷不会亏了他们。
朱标领了朱元璋的旨意,不敢耽搁,立刻去工部点了几个熟悉器械营造的官员和老工匠,都是些既懂技术又善言辞的人。
他亲自叮嘱道:“你们去辽东,不是去要技术,是去商量。”
“记住,姿态要放低,”朱标指着桌上的礼单,“这些东西带上,是朝廷的心意。辽东那边的工匠不容易,能琢磨出蒸汽船,耗费的心血难以想象。你们告诉他们,朝廷不要他们白给,技术可以作价,该给的赏赐、爵位,一样都不会少。”
为首的工部侍郎躬身应道:“殿下放心,属下明白。绝不敢以势压人,一定好好跟辽东那边谈,争取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技术交出来。”
朱标又道:“还有,问问他们有什么难处。缺材料?缺人手?朝廷都能补。要是他们愿意派工匠来应天,朝廷给最优厚的待遇,让他们安心搞研究。”
他知道,硬抢不如软拉,只有让辽东的人觉得这事对他们有利,才不会藏着掖着。
待工部的人出发后,朱标站在午门城楼上,望着远方,眉头微蹙。
他不像朱元璋那般强硬,总觉得技术的传承靠的是人心所向,而非强权压制。
但愿这次洽谈能顺利,毕竟,蒸汽船关系到大明的水路命脉,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一旁的侍卫见他神色凝重,低声道:“殿下,工部的人都是老手,定能办妥的。”
朱标轻轻点头,没说话,只是心里默念:辽东的工匠们,可千万别固步自封啊。这天下,得靠大家一起撑着。
工部的人刚出城门,江南派系的几位大臣便闻讯派人拦在了路上,为首的吏部侍郎满脸堆笑,身后随从捧着锦盒,里面是成色极佳的珊瑚树和上等绸缎。
“诸位大人且留步,”吏部侍郎拱手笑道,“听闻诸位要去辽东洽谈要事,我等略备薄礼,还望大人代为转呈,也算我江南士绅对朝廷大事的一点心意。”
话虽客气,眼神却直往工部官员身上瞟,显然是想通过他们搭上关系。
工部的人见状,心里门儿清——这些江南大臣是想借他们向辽东递话,顺便攀附可能带来的技术红利。
为首的工部郎中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礼品,淡淡道:“大人的心意领了,但公务在身,不便携带私礼,还请收回。”
正推让间,又有几位地方官带着字画、玉器赶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愿为朝廷效力”,送礼的队伍排了半条街。
工部官员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婉拒,心里暗叹:这还没出发呢,就被各方势力盯上了,看来这趟差事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而此时的东宫,朱标听着手下回报的这一幕,眉头微皱。
他早料到此事会引来各方觊觎,只是没想到江南派系动作这么快。“告诉工部的人,所有礼品一概不收,”朱标吩咐道,“就说朝廷办事,只论公义,不谈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