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迷雾倏然散尽。
一切迷惘已成过去,那层叶西西以前看不清猜不透的浓雾悄然消失,错位人生终将回到正轨。
床上的睡美人眼睫颤动,像只五彩斑斓蝴蝶闪动着翅膀,终于,美人缓缓掀开了眼帘,眼底细碎的星光漏了出来。
一时竟让人难以分辨是她的眼睛星光闪耀亮一些,还是洒落在病房里的阳光亮一些。
阳光下,叶西西的眼神先是迷茫,随即定格在一张屏住呼吸狂喜忐忑的男人俊脸上。
男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原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猩红。
他不断吞咽着喉间涌起的酸涩,嘴唇微微颤抖,伸手想去摸她,却像怕梦境破碎般,举着手顿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媳妇儿?”
男人试探着唤她。
叶西西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眼眶酸涩,眼前的男人憔悴得不行,眼睛浮肿黑眼圈严重,一双深邃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她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宋砚洲,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叶西西拉下宋砚洲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去,脸颊在粗糙的掌心中磨蹭,她感受到了一种实感,一种悬在半空中终于落地的实感。
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叶西西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多么沙哑,“老公……”
女人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却又似乎震耳欲聋,敲击在宋砚洲的心上,这些天浑身冰冻的血液似乎又开始流动起来,带着暖意流向四肢百骸。
“媳妇儿,你终于醒了!”
手下滑腻的触感让宋砚洲终于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
大喜过望,却笑不出来,只想哭。
医生前两天下了病危通知书,说她再不醒来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这两天他一直浑浑噩噩的,像是行尸走肉般,即使这一刻,他还是恍然如在做梦。
伸手去擦叶西西的眼泪,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是真的,她真的醒过来了。
男人眼眶里的热意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媳妇儿,头还疼吗?身体感觉如何?”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半空中落下,砸在叶西西的手背上,像是砸在了她心尖。
叶西西伸手去摸宋砚洲的脸,手指在他瘦削的下巴上摩挲,“怎么瘦了这么多?”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眼神缠绵,舍不得移开一眼,双手摸着对方的脸,感受对方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贪恋着彼此的一切。
叶西西眼泪滑落,这个男人,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以为会一直被困在那个迷雾空间里,随风飘荡,无法归家。
想到失去她后,他郁郁寡欢,最后壮烈牺牲,还被称为自杀式牺牲,他应该是生无可恋了,不想再活下去了吧?
就连两个孩子,也落到一死一入狱的下场。
她死了,这个家也散了。
可现在她回来了,谢天谢地,她终于回来了!
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她不会让那一切发生,他们夫妻俩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两个孩子她也会好好教育,彻底避开悲剧结局。
叶西西活动了下四肢,发现没什么问题,想摸后脑勺的伤口,宋砚洲伸手制止她,“别摸,伤口已经愈合,昨天才拆了线,先不要去摸它。”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叶西西的脸上,温润的羊脂玉被染上一层暖色,小女人眉眼生动,眼波流光,看得男人目不转睛。
他呆呆地看着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她,可开口却不知道要先说哪一句。
他想告诉她,他有多害怕失去她,他有多爱她。
他想告诉她,以后除了上班和回家,去哪里都要告诉他,最好让他陪她一起去,他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
没有她的家,是那么冰冷,没有她,这世上的一切都那么没意思。
“媳妇儿,我好害怕。”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他终于卸下了连续几日紧绷的情绪,流露出他的脆弱和惶然不安。
他用那双幽深的眸子看着她。
他在害怕,他在求她不要再抛下他,他在朝她撒娇求安慰。
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高冷难以接近的男人,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卸下伪装,从猛虎变成一直乖乖任由她揉搓的大狗。
叶西西伸出双臂,朝宋砚洲索抱,笑中带泪,“老公乖,不怕,老婆抱抱!”
宋砚洲爱死了她像个小女孩般朝自己撒娇,也爱死了她高高在上女王般地对他发号施令,更爱死了她在床上像个妖精般让他欲罢不能。
她的每一面,他都爱到骨头里。
他大手一揽,搂住女人的细腰,将头靠在她柔软的胸前,像是小孩子般一拱一拱磨蹭着,用这样的方式确认她的存在。
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抱着一颗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像是抱着他的全世界。
有咸咸的味道划过嘴角,那是海水的味道,也是幸福的味道。
*
当天下午,医生检查了确认没有任何后遗症之后,直呼是医学奇迹。
宋砚洲便带着叶西西回了家。
两人刚进门没多久,宋砚洲就被赵师长派人叫走了,这几天赵师长体谅叶西西昏迷给了宋砚洲陪护时间,但其实团部已经有不少事情压着等宋砚洲去处理了。
一听到叶西西终于醒了,赵师长便迫不及待地让人带了慰问礼物过来,然后火急火燎把人带走。
宋砚洲虽然不舍得大病初愈的媳妇儿,但军令如山,工程正是赶进度的时候,赵师长已经破天荒给了他几天的时间,再拖下去估计那老头得疯!
所以他摸了摸媳妇儿的小脑袋,把她押到床上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继续休息,晚饭等他回来做,便跟着来人走了。
赵站长那边也知道了她醒来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派人传了口信,让她不用着急,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去上班就行。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天蓝色被子上,暖得人骨头发酥,叶西西在床上休息了一会,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多。
她撑起胳膊坐起身,后脑勺的伤口有点发痒,她忍住伸手去摸的冲动,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踩着床边早已备好的软底拖鞋,慢慢走到桌边去看日历。
1975年2月20日。
春节已经过了,现在离她受伤昏迷已经整整过了十天。
出院的时候医生给她检查身体,一直念叨着奇怪,前两天还差点失去生命特征,怎么醒来后身体却健康得不得了?
这不合理!也不科学!
害得宋砚洲以为身娇体弱的媳妇儿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毛病,恨不得让她把医院里所有的检查项目都做一遍。
男人简直是操碎了心,揪着医生一直问,一直问,噼里啪啦一堆问题把医生都问得不耐烦了。
最后两手一摆,把两人扫地出门,哦,不,是扫地出医院。
叶西西又不能告诉他,她这些天昏迷是因为被困在一片白色迷雾中吧?
说出去还不得被人当妖怪抓起来?
建国之后连动物都不能成精了。
这种玄乎的事情她还是决定谁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