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年春月,临安大相国寺。
晨钟撞破薄雾,寺前广场挤满了百姓。青石板路上铺着新晒的稻草,防止马蹄打滑;檐角挂着的铜铃被风摇得叮当响,混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像串撒落的银豆子。
周南站在钟楼暗格里,望着脚下的大相国寺碑。碑身由整块汉白玉雕成,表面刻着“山河在,枪不倒”六个鎏金大字,正是岳飞的手书。她怀里抱着半块丝帕,与岳云、赵桓的玉牌并排放在碑前——这是“山河图”合璧的关键。
“吉时已到。”
司仪的声音响起。赵桓站在碑前,山河剑斜指苍穹,龙袍在晨风中翻卷如浪:“今日,朕与岳卿、诸位爱卿及天下百姓,共立此碑。愿山河永固,家国长存!”
岳云上前一步,将半块丝帕轻轻按在碑身凹陷处。丝帕遇石即化,竟渗出一行朱砂小字:“金狗二十万铁鹞子,三日后犯应天府;伪齐残部藏于太湖,欲引湖水灌城。”
“陛下!”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
周南转头,见个穿玄色劲装的女子挤开人群,发间插着支金步摇——正是伪齐“夜隼”的头目,金兀术的义女完颜月。她腰间挂着个青铜铃铛,正是之前在旧都追杀周南的杀手所用。
“岳家小儿,大金的金狼旗还没倒!”完颜月甩出三枚透骨钉,直取岳云咽喉,“你娘的血还没凉,你倒想独占这‘山河图’?”
“保护云将军!”李彦的刀光率先劈出,将透骨钉击飞。岳云旋身一脚踹在完颜月膝弯,将她踹翻在地。周南趁机扑过去,用沥泉枪抵住她咽喉:“说!你们要怎样?”
“要怎样?”完颜月突然笑了,“要你亲眼看着,这‘山河图’如何变成废纸!太湖的水,三日后就灌进应天府——”她盯着周南,“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可你杀了我,这图上的兵力部署,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赵桓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他望着完颜月腰间的青铜铃铛,突然想起情报:“这铃铛是用金狗的‘狼首骨’做的,能引动湖底的暗礁。”
“陛下!”陈老匠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老匠在钟楼暗格里发现个铁盒,里面有太湖的水文图!”
众人涌向钟楼。暗格里的铁盒上结着蛛网,打开后,一张泛黄的绢帛飘出来——正是太湖全图,上面用红笔标着二十七个“灌水口”,每个口旁都写着“可覆城”。
“好个金狗!”牛皋抡起板斧,“他们想让太湖水倒灌,把应天府变成水洼子!”
“那又如何?”完颜月挣扎着,“就算你们知道灌水口,来得及堵吗?三日后,潮水涨到最高点,我只需点燃狼首铃铛——”
“住口!”周南的枪尖抵紧她咽喉,“你娘当年被你们金狗抓去做细作,宁死不肯说‘山河图’的下落;我娘为护这图,被你们砍了头。你们金狗的血债,该还了!”
“周姑娘!”赵桓突然开口,“朕要你亲自揭开这铃铛的秘密。”他指向完颜月腰间的青铜铃,“你不是想让朕看看,这铃铛能引多少水吗?”
完颜月的脸色骤变。她颤抖着摘下铃铛,递向周南:“你……你敢碰?”
周南接过铃铛,指尖刚触到铃身,突然一阵刺痛。铃铛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以民心为引,可破万法。”
“民心?”她喃喃重复。
“对。”赵桓走过来,将“山河图”从碑上取下,轻轻展开,“当年岳帅北伐,靠的是百姓的火;今天我们守山河,靠的也是百姓的魂。这铃铛能引水,可引不来民心;这图能标兵力,可标不出百姓的刀。”
他转向人群,声音如洪钟:“临安的百姓!太湖的渔民!淮河的纤夫!你们愿不愿意,用你们的船、你们的网、你们的血肉,去堵那灌水的口?”
“愿意!”
“愿意!”
“愿意!”
声浪如潮,震得大相国寺的飞檐都在颤动。卖炊饼的王阿婆举着热馍挤到最前:“我家有五条渔船,明天就开到太湖!”小丫头举着糖人:“我阿爹是纤夫,他能拉断十根缆绳!”陈老匠抡着铁锤:“老匠造了三十年火铳,专打金狗的铁浮屠!”
完颜月的铃铛“当啷”落地。她望着眼前攒动的人头,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月儿,金狗的江山是铁打的,可中原的江山,是人心垒的。”
“我降。”她突然跪在地上,“求岳将军饶我性命,我愿带你们去太湖,指认灌水口!”
岳云的沥泉枪垂了下来。他望着完颜月,又望向人群里那个举着糖人的小丫头——她的糖人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昨夜王阿婆熬的热粥。
“带她去太湖。”他对李彦说,“但要留着她,等打完这仗,让全天下的人看看,金狗的‘狼首铃’,终究敌不过中原的‘民心钟’。”
三日后,太湖。
晨雾未散,千帆竞发。渔民的木船、纤夫的拖船、甚至百姓家的澡盆,都载着沙袋、石块,朝着二十七个灌水口冲去。周南站在船头,举着“山河图”,大声喊着:“左前方第三口!堵住它!”
赵桓站在旗舰上,山河剑指向湖面:“传朕旨意!凡堵住灌水口的,赏银百两;凡受伤的,送医治疗;凡牺牲的,追封‘护国义士’!”
完颜月站在周南身边,指着最险的“老虎口”:“那口最深,水流最急,得用铁索扎成网,再填石——”
“知道。”周南打断她,“你带我们去。”
船行至老虎口,浪头拍打着船舷,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周南的衣襟。她望着岸边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白发老翁,有襁褓中的婴孩,有拄着拐杖的妇人,全都挽着袖子,喊着号子搬运石块。
“周姑娘!”
熟悉的声音传来。周南转头,见个穿青衫的男子立在岸边,腰间挂着块“岳”字玉牌——正是岳云。他的铠甲上还沾着旧都的硝烟,却笑得像个孩子:“我和陛下说了,要亲自来给你助威。”
周南的眼眶突然发酸。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小南,要相信,总有人愿意为这山河拼命。”此刻,她望着岸上的人群,望着湖面上的千帆,终于明白——
这山河,从来不是地图上的线条;这民心,从来不是空洞的口号。它是王阿婆的热粥,是小丫头的糖人,是陈老匠的铁锤,是岳云的沥泉枪,是赵桓的山河剑,是每一个在暴雪中为她留半扇门的、鲜活的、滚烫的——
中原的心跳。
“放石!”周南大喝一声。
木船上的石块如暴雨倾盆,砸进老虎口。人群的欢呼声、浪涛的轰鸣声、战鼓的震天声,混作一团。周南望着逐渐被堵住的灌水口,突然想起金兀术临终前的话:“你们赢了,不是因为刀枪,是因为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