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迁关于“天助帮”和那自称“吴天师”、宣扬“刀枪不入”的匪首的叙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庙外呼啸而过的寒风。
石云天没有立刻发表意见,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位伙伴的脸庞,最后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仿佛要从那光影变幻中看清这迷局的本质。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打破了寂静:“大家都听到了,这个‘天助帮’,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吴天师,你们怎么看?”
王小虎第一个按捺不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瓮声瓮气地说:“还能咋看?就是一伙比咱们以前遇到的那些土匪还可恶的败类!欺负老百姓,抓壮丁,还搞什么刀枪不入的鬼把戏蒙人!要俺说,就跟当初对付青龙寨那个投靠鬼子的胡正林一样,找准机会,端了他们的老窝!尤其是那个吴天师,非得让他尝尝俺的拳头是不是真的‘不入’!”
他的话带着北方的直爽和愤慨,显然。
李妞则显得更为谨慎,她微微蹙着秀眉,轻声道:“小虎哥说的在理,这伙人作恶多端,是该铲除,可是……陈迁大哥也说,他们有时候也会劫鬼子的运输队,这说明他们跟纯粹的汉奸或者只祸害乡亲的土匪还不完全一样,他们对日本人也有敌意,我们如果贸然动手,会不会……反而帮了鬼子?让他们少了一股骚扰的力量?”
她考虑得更周全,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性。
靠在墙边的宋春琳,也小声补充:“而且,他们人不少,有上百号,还有机枪,硬拼的话,我们肯定吃亏,那个‘刀枪不入’的说法虽然荒唐,但既然能唬住那么多帮众,恐怕……恐怕那个吴天师真有点邪门的手段,或者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依仗。”
她的担忧很实际,敌我力量悬殊,以及未知的“邪术”增加了风险。
马小健头也不抬地吐出两个字:“麻烦。”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若是祸害,早晚得除。”
受伤的陈迁听着少年们的讨论,眼中既有感激也有焦虑,他挣扎着说:“各位小英雄,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可那天助帮真的不好惹啊!吴天师那人邪性得很,手下还有几个不怕死的亡命徒……我弟弟还在他们手里……”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无力感。
石云天静静听着每个人的发言,心中思绪飞转。
伙伴们的话,从不同角度勾勒出“天助帮”的形象,一股邪恶、迷信、危害乡里但又偶尔抗日的复杂武装。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的经历。
“大家的看法都有道理。” 石云天终于再次开口,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这个‘天助帮’,确实是一把‘双刃剑’。”
他站起身,走到庙门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座被称为“魔窟”的大宅。
“一方面,他们欺压百姓,手段残忍,是扎在乡亲们肉里的一根刺,是必须拔除的毒瘤,但另一方面,正如李妞所说,他们劫掠日军物资,说明他们与鬼子并非一路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消耗着鬼子的力量,成了日军统治区域内的一个‘不稳定因素’。”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这一路南下,见过的武装势力不少,有像青龙寨胡正林那样,一开始就认贼作父、铁了心当汉奸的;也有像白虎寨杨大叔、朱雀寨常阿姨他们那样,虽然曾是绿林,但民族大义面前毫不含糊,最终成为抗日力量的;还有……就像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红枪会余孽,迷信愚昧,顽抗到底,最终只能消灭。”
石云天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分析:“对待不同的势力,要用不同的方法,对于死心塌地的汉奸,如胡正林,唯有坚决消灭;对于像杨大叔他们这样有血性的,要尽力争取、团结;对于像红枪会那样愚昧顽固、难以改造的,则必须在揭露其骗局、争取其群众的基础上,果断铲除其首恶。”
他走回火堆旁,蹲下身,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划拉着:“眼前这个‘天助帮’,现在看来,更接近于红枪会那种类型,被迷信和暴力控制,但同时又对日军抱有敌意,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或者说,一个选择。”
王小虎忍不住问:“云天哥,你的意思是……咱们也试试‘招安’他们?”
石云天摇摇头:“不是简单的‘招安’,他们和杨大叔他们不同,杨大叔们是迫于生计或官府压迫落草,骨子里有侠义和是非观,而这个吴天师,是利用迷信和暴力控制手下,其核心是满足个人野心和私欲,对这样的人,指望他真心抗日、服从指挥,很难。”
“那怎么办?难道放着不管?”李妞问道。
“当然不能不管!”石云天语气坚定,“我的想法是,‘争取其众,揭露其首,瓦解其组织’。”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策略。
“首先,我们要想办法摸清‘刀枪不入’的把戏到底是什么,是气功?是药物?还是某种特殊的防护?只要揭穿了这个骗局,就动摇了吴天师控制帮众的根基,那些被迷惑和胁迫的人,就有可能醒悟或反抗。”
“其次,”石云天看向陈迁,“要利用他们内部可能存在的矛盾,像陈迁大哥的弟弟,还有那些被强迫入伙的人,都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救出他们,既能削弱天助帮,也能赢得民心。”
“最后,才是对付吴天师和他的核心党羽,如果能生擒吴天师,当众揭穿他的骗术,效果最好,如果不行……”石云天眼中寒光一闪,“也必须果断清除这个祸害!除掉他,天助帮这群乌合之众大概率会树倒猢狲散,到时候,愿意抗日的,可以引导他们加入真正的抗日队伍;只想回家的,发放路费遣散;冥顽不灵的,再视情况处理。”
他总结道:“如果我们能成功把这股破坏性的力量,转化为哪怕是一点点抗日的积极力量,哪怕只是消除了一个地方祸害,对咱们接下来寻找大部队、在这一带立足,都是有利的,这就像……嗯,就像我们之前想办法弄到那辆卡车,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王小虎听得眼睛发亮:“云天哥,你这脑子就是好使!俺明白了,咱们不能光想着硬打,得用巧劲!”
李妞和宋春琳也纷纷点头,觉得石云天的计划虽然冒险,但思路清晰,考虑周全。
马小健只是简单地说:“可行。”
陈迁更是激动得想要挣扎起来:“小英雄!如果……如果真能救出我弟弟,揭穿吴天师的鬼把戏,我……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行!”
石云天扶住他:“陈大哥,你好好养伤,对付天助帮,还需要你提供更多里面的情况。”
他看了看窗外,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接下来,我们要好好会一会这个‘吴天师’,看看他的‘天’,到底助的是谁!”
晨光微熹,照亮了破庙,也照在几人坚定而充满斗志的脸上。
一把名为“天助帮”的双刃剑,已然横在面前,而握剑破局的关键,在于智慧、勇气,更在于对正义和策略的精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