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的香气弥漫在初夏的空气中,丁玲踮起脚尖,试图摘下那朵开得最高的白色花朵。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却怎么也够不着。
\"需要帮忙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丁玲转身,看见孙毅站在她身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截,黑色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聪慧的光芒。
\"我才不需要呢!\"丁玲撅起嘴,却忍不住笑了,她往后退了一步,给孙毅让出位置。
孙毅轻松地摘下了那朵栀子花,却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小心翼翼地别在了她的发间。
\"这样更好看。\"他说着,微笑的看着她。
那是他们童年的夏天,那么的美好。
我总是不自觉地把不喜欢的菜挑到碗边,用汤汁在饭中间搅拌,然后才吃喜欢的部分。
这个习惯,孙毅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开始念叨我了。
\"玲玲,你这样挑食是长不高的。\"孙毅皱着眉头,老气横秋地指着我的饭碗,\"胡萝卜有营养,不能都挑出来。\"
我撅着嘴把胡萝卜丝拨到一边:\"可是它们有怪味道嘛!\"
\"那你至少把青菜吃了。\"他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我,\"用肉汤拌饭很好吃,我妹妹也喜欢这样。\"
......
孙毅经常来我家写作业,我们就在那棵树下支张小桌子,他很聪明,一直耐心的教着我,比如一些现在用不到的知识。
\"这个'曰'字就是'说'的意思。\"
他用铅笔尖点着课本,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看,孔子曰,就是孔子说...\"
我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因为他的睫毛在阳光下看起来金灿灿的,随着眨眼的动作像小扇子一样上下扇动,我喜欢看他专注时的样子,眉头微蹙,嘴唇轻轻抿着,偶尔会用笔尾搔搔太阳穴。
\"听懂了吗?\"他突然转头问我。
我慌忙点头:\"懂、懂了!孔子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孙毅噗嗤笑出来,伸手揉乱我的头发:\"笨蛋,课本上哪有这句!\"
我咯咯笑着躲开,栀子花瓣被我们的动作震落,飘在练习本上,像一个个小小的白色降落伞。
自从母亲在那年的空洞事故中去世后,父亲就跟另一位叔叔合作了,而我也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孙毅。
于是乎孙毅就成了我最亲密的朋友,每天放学后,我们都会在我家的院子里玩耍,那株栀子花是母亲生前种下的。
他会教我玩树叶,拿着叶子柄然后转动,无聊但有趣。
我也陪孙毅见过他的那个妹妹,孙清浅比我们小,我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她很喜欢这些小玩意。
\"玲姐姐!\"她笑着看着我,我则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孙毅安静地在一旁削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妹妹跟我。
\"我看清浅妹妹很喜欢我呢!\"
\"她确实...很喜欢你。\"孙毅停顿了一下,\"我也是。\"
我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胸腔里膨胀。
我喜欢孙毅,是同学的那种友谊。
......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灯光,我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双手紧紧攥着裙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父亲他们要做实验,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实验,但是我知道实验的目标就是我跟孙毅。
很疼,真的很疼!这种疼痛持续了好久好久。
\"丁玲,来!今天咱们继续。\"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前几次的痛苦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针头刺入皮肤的刺痛,液体流入血管时的灼烧感,然后是那种仿佛全身骨头都要碎裂的剧痛...
\"我...我能不能等一会儿再来?\"我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丁玲感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个时候就要孙毅出手来安慰她了。
\"别哭啊,你笑起来最好看了丁玲!\"
孙毅突然出现,神秘兮兮地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吗?今天的测试会给我们超能力!像超人那样能飞,或者像蜘蛛侠那样爬墙!\"
我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啦!\"孙毅哈哈大笑,\"不过逗你玩真的很容易诶!\"
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孙毅一直喜欢这个时候逗我,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生气,孙毅的笑声像是阳光,驱散了一些我心中的阴霾。
\"你们两个,别闲聊了。\"丁墨看着这两个活宝,让他们安静下来,但是他的嘴角压不住。
我感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是孙毅。
\"听着,\"他忽然变得很认真,\"我上次测试也特别害怕,但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而且你知道吗?如果你一直想着害怕的事情,它就会变得更大。不如想想测试结束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小卖部吃冰淇淋?这次我请客!\"
我感到一丝暖流流过心头,深吸一口气,对孙毅点了点头:\"好...好的。\"
\"别担心了,\"孙毅握住我冰凉的手:\"我也会在这里陪你。\"
\"加油!\"孙毅松开手,冲着我做了个鬼脸。
房间中央是一张类似牙医椅的设备,周围布满了我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父亲他们正在准备注射器和各种药剂。
\"躺上去。\"
我僵硬地爬上椅子,躺下时,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连衣裙传到背上,让我打了个寒战。
我咬住下唇,看着那根闪着寒光的针头越来越近,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歌声——是孙毅的声音,他在唱一首荒腔走板的儿歌,故意唱得特别夸张。
\"小星星,亮晶晶,满天都是小眼睛...\"
我差点笑出声来,紧绷的肌肉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针头刺入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行了,你小子别鬼叫了!\"
\"什么话!我唱歌唱的多好听啊!你说说丁玲是不是?\"
\"是...\"
\"你看我说什么!以后丁玲唱歌也一定很厉害,到时候我要当你的第一个听众!\"
好僵硬的话,不过我记住了。
药物进入血液的瞬间,一股异样的热流开始在体内扩散,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呼吸变得急促。
然后,疼痛开始了——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一种从骨头深处渗出的、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的剧痛。
\"啊——!\"我忍不住尖叫出声,身体在椅子上剧烈抽搐。
疼痛越来越强烈,视野开始扭曲,实验室的白光变成了刺眼的彩色漩涡,我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恐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坚持住,丁玲!\"他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脑海中响起,\"想想冰淇淋!想想我们以后要一起玩的游戏!\"
我忘记了我是怎么撑下去的了,只记得那天实验很成功,冰激凌很好吃,他很好看。
有一次吃饭时我先把腌萝卜推到碗边,孙毅用筷子头敲我的碗沿:\"挑食的人长不高。\"我不理他,把酱油拌进饭里搅成漩涡,他就突然把青菜夹进我漩涡中心:\"淹死它。\"
\"幼不幼稚啊你!\"
我看着孙毅,笑得那么开心。
后来我在地下审讯室里啃发霉的窝头时,突然想起这个场景,把霉斑一点一点挑出来排成花的形状——原来人饿到极致时,连恐惧都能变成游戏。
空洞灾难爆发的时候,蜕渊会的人用铁链锁住我脖子,我闻到自己血里有栀子花腐烂的味道。
而那时,我的童年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