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光总是这样,一天天似乎过得很慢,但是一年年又过得太快。
课堂上的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可回头望时,几年光阴却已成为划过掌心的沙砾。
6月的体育馆,即使中央空调全力运转,在一群热血沸腾的少男少女的挤压下,空气依然闷热得像是被煮沸。
看台上挤满了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蒙田中学的红白色与拉封丹中学的藏青色泾渭分明,却又在欢呼时融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汗水、洗发水和运动饮料的气味在空气中交织,他们的欢呼声在密闭的空间里不断回荡,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这是蒙田私立中学与拉封丹私立中学校女排的毕业对决,上半场的比赛时间已进入倒计时。
林观潮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出深浅不一的色块,后背的\"moNtAIGNE 3\"字样随着她的动作起伏,短裤下的小腿绷着流畅的线条,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明明是一样的红白色队服,可她往那里一站,就像被聚光灯追着的主角——不是刻意张扬,而是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浑然天成的生命力。
\"拉封丹发球!\"裁判大声提醒。
对方的发球带着凌厉的旋转冲过来,林观潮却像提前预知轨迹般,脚尖点地的瞬间已向左侧滑出半步。
她的运动鞋在地板上摩擦出短促的声响,膝盖微曲,双臂并拢。
\"砰!\"
一记漂亮的垫球,排球划出完美的弧线飞向二传手。
\"哈珀!\"二传手高喊。
林观潮已经起跳。
她的身体在空中舒展成轻盈的弓形,右手腕轻巧一压,排球便像被施了魔法,擦着网沿急速下坠,在对方场地激起一片慌乱的惊呼。
\"啪!\"球重重砸在边线上。
“好球!”看台上爆发出震耳的欢呼。
林观潮落地时,高马尾随着惯性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又服帖地飘回后背,带起的风掀起了t恤的衣摆,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腰线。
她转身和队友击掌,眼角眉梢都扬着笑意,眼睛亮得像盛着盛夏的阳光。
那个笑容让马克西姆有些恍惚——眉眼弯弯的样子,和多年前第一次在庄园见到的那个东方瓷娃娃重合,又分明多了些什么。
是自信?是活力?还是那种经过时间淬炼后,愈发耀眼的光芒?
\"蒙田!蒙田!\"
\"拉封丹!必胜!\"
\"三班!加油!\"
\"哈珀!\"
\"林观潮!\"
声浪在体育馆内碰撞。
有人在喊学校的简称,有人在为班级助威,也有人交错喊着她的两个名字——\"哈珀\"与\"林观潮\",像她身上那股既东方又热烈的气质,矛盾又和谐。
看台上,马克西姆的指节因攥紧栏杆而泛白。
他倾着身子,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黏在林观潮身上:看她跑动时飞扬的马尾扫过脊背,看她跃起时小腿肌肉绷紧的弧度,看她仰头接球时脖颈拉出的优美线条,看那截偶尔闪过的、白得发光的腰肢。
心跳像被排球砸中似的,咚、咚、咚地撞着胸腔。
\"哈珀!这里!\"
他跟着人群嘶吼,嗓子早已沙哑,喊的却只有她的名字。声音淹没在声浪里,却仍然固执地一次次重复,仿佛这样就能在她耳边留下印记。
马克西姆心里有个声音在疯长: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一秒。
如果能得到你的垂青,那一定是我最大的荣耀。
可是,他又害怕她真的看过来。
因为,他的眼神太过赤裸,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秘密。
那些从童年延续至今的悸动,那些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时浮现的幻想,都写在他的眼睛里。
如果她看过来,一定会发现这个秘密。
场上,林观潮和队友利落地击掌,又重新投入战局。
她像林间最灵动的鹿,时而疾跑卡位,时而轻盈垫球,排球在她掌心仿佛有了灵魂,随着她的动作跳跃、飞翔。
上半场赛事结束的哨声即将吹响的前一秒,林观潮再次起跳扣杀。
她的动作敏锐得像出鞘的刀。脚尖蹬地的爆发力让整个人腾空而起,右臂后引时肩胛骨在汗湿的t恤下凸显出锋利的轮廓,手腕下压的瞬间甚至能听到破空的风声。
这一次的扣杀带着决绝的气势,排球如炮弹般砸向对方场地的死角。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与终场哨音同时响起。
看台上的欢呼浪涛瞬间将体育馆淹没,蒙田中学的红白色校服在看台上翻涌起伏。
马克西姆的心跳,和着那记重扣,重重落在了滚烫的青春里。
马克西姆慢慢坐回座位,掌心全是汗。
“你刚才喊得像个发情的狒狒。”巴斯蒂安的嗤笑声从旁边钻过来。
他正低头摆弄着脖子上挂的相机,银色机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闭嘴。”马克西姆用手肘撞过去,眼睛却没离开赛场。
巴斯蒂安没理会弟弟的顶撞,指尖在相机屏幕上滑动,嘴角抿着藏不住的得意。
这台单反是路易夫妇送的毕业礼物,为了拍好这场比赛,他上周特意报了摄影速成班,又对着说明书练习了很久。
此刻,屏幕上的照片像串起来的珍珠,全是林观潮的身影:赛前热身时压腿的侧影,跃起扣球时飞扬的马尾,甚至还有她擦汗时无意识皱鼻子的模样。
每一张都精准捕捉到光影,连她扬起的马尾都透着生动的光泽。
“给我看看。”马克西姆的视线终于从场上挪开,黏在相机屏幕上。
巴斯蒂安立刻把相机往怀里藏,下巴抬得老高:“凭什么?我刚才为了抓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你倒好,只顾着鬼叫。”
他故意把“鬼叫”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马克西姆语塞。
他盯着哥哥怀里的相机,像盯着块稀世珍宝,最终压低声音:“毕业舞会,第一支舞我不跟你抢。”
他们都知道,林观潮答应过会和他们各跳一支舞,但第一支的意义终究不同。
巴斯蒂安挑了挑眉,故作沉思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把相机递过去:“就看十秒。”
马克西姆的手指几乎是抢过相机的。
屏幕上的林观潮在阳光下奔跑,眼神坚毅,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的轨迹清晰可见。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屏幕上她的脸,像触碰易碎的蝴蝶翅膀,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好了,时间到。”巴斯蒂安一把夺过相机。
马克西姆没抗议,因为他的目光又被场上的动静勾了回去。
林观潮正仰头喝水,矿泉水瓶的弧度贴着她的下巴,喉结滚动的样子看得他喉咙发紧。
“喂,”巴斯蒂安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说哈珀下半场会不会换发球姿势?”
马克西姆没应声,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巾,笨拙地擦了擦掌心的汗。
他知道,不管林观潮换不换姿势,他的目光,大概会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一直追着那个红色身影,直到这场青春盛宴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