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紧闭的何家大门内,那对累坏了的小夫妻,还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人事不省。
浑然不觉窗外的年味已经浓得快要溢出来。
傻柱儿家的春联,看来还得再等等了。
贾家。
秦淮茹从昨夜回来后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贾张氏站在炕边,看着儿媳妇秦淮茹依旧蜷缩在被子里。
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而双眸却是直勾勾的瞪着前方。
她重重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又长又深,仿佛要把满屋的愁绪都叹出去。
年关将近,秦淮茹闹这么一出。
家里的活计全落在了她这老婆子身上,这会已经有人家在贴春联了,而他们家连门前的对联都还空着。
“指望不上,谁也指望不上……”贾张氏低声嘟囔着,浑浊的老眼扫过角落那个瘪了大半的粮袋子。
她挪过去,枯瘦的手伸进袋子深处摸索着,指尖触碰到那为数不多的花生时,犹豫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狠狠心,抓了一小把——约莫二三十粒的样子,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怕它们自己长腿跑了。
这点花生,是她预备着过年给孙子棒梗解馋的零嘴儿,现在也顾不得了。
信了一辈子“门脸儿”风水的贾张氏,可不能让自家大过年门上光秃秃的,那多晦气!
她揣好花生,转身出了家门。
凛冽的寒风立刻裹住了她单薄的身子,她缩了缩脖子,把旧棉袄裹得更紧些。
“这该死的天,咋还这般冷!”脚下却加快了步子,径直朝前院闫埠贵摆的写字摊儿奔去。
闫埠贵正缩在他那临时支起的小方桌后面,戴着断了一条腿的玳瑁眼镜。
全神贯注地在一张红纸上挥毫泼墨。
他面前的小笸箩里稀稀拉拉放着几张分票和一小堆瓜子花生。
那是他今天“开张”的成果。
他写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字都力求方正饱满,毕竟这是“文化人”的脸面。
也是他们老闫家过年期间难得的进项。
“闫老扣!”贾张氏人未到声先至。
她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劲儿冲到摊子前,把那把被她手心焐得微温的花生。
“啪”地一下丢进了闫埠贵面前的笸箩里,动作干脆利落。
“给我们家写幅对子!要吉利的!”
花生落在笸箩底部,发出细碎的声响。
闫埠贵虽然低着头,眼睛却像装了钩子似的。
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小捧“润笔费”的份量。
他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一响:这点花生,顶多值几分钱,还不够他磨墨的工夫钱!
更要命的是,这贾张氏竟然连红纸都没带?想让他闫埠贵倒贴红纸?这还了得!
闫埠贵那张本就刻板的脸,“咔嚓”一下彻底拉了下来,像块被冻僵的抹布。
他停住笔,抬起眼皮,透过眼睛上缘射出一道极其不满的光。
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训斥意味:“贾张氏!你倒是把纸头拿来啊!
这大过年的,我都不稀得说你!可你也不能这么不自觉啊!
合着让我又搭工夫又搭纸?我这小本买卖,经得起你这么折腾?”他把“自觉”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贾张氏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脖子一梗。
双手往破棉袄袖子里一揣,摆出一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我说闫老扣,东西我可是给了!花生搁这儿了!
你就说,这对子你给不给写吧!”她的嗓门也不小,引得旁边路过的两个邻居侧目。
闫埠贵心里这个气啊,恨不得立刻把这老虔婆轰走。
但他眼角余光瞥见又有个人影朝这边走来,似乎是也想写对联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能在这儿跟贾张氏吵吵嚷嚷,这大过年的,可别让吧坏了自己一早的“生意”和往后一年的气运!
大过年的,讲究个开门红,图个吉利。
他强压下火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想起刚才写废了一副——上联“一年四季行好运”的“四季”被他一时手滑写成了“季四”。
他本打算揉吧揉吧扔掉,现在倒成了个现成的“台阶”。
闫埠贵迅速变脸,刚才的怒气仿佛被寒风吹散了,换上一副“算了算了,我吃点亏”的无奈表情。
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副墨迹未干的对联:“得得得!贾张氏,你也甭在这儿跟我闹腾了!
大过年的,图个吉利,我不跟你计较。
”他故意顿了顿,指着那副错字对联,“这么着吧,这儿正好有一副……我刚写好的,墨还没干透呢!
字儿呢,是绝对的好字儿,就是……嗯,就是写得急了点,你拿回去,晾干了就能贴。
你要是不介意,这幅你拿走,咱俩两清!”
贾张氏一听“写好了”三个字,眼睛立刻亮了。
她大字不识几个,哪里分得清“四季”和“季四”?
在她看来,那红纸上黑色的毛笔字个个龙飞凤舞(其实只是闫埠贵工整的楷书)。
比她家棒梗写的字可强到天上去了。
再看闫埠贵那副“忍痛割爱”的样子,她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嘿,这闫老扣,今天倒是痛快!看来这把花生没白给,还省了红纸钱!
“不介意!不介意!这字儿多好啊!”贾张氏生怕闫埠贵反悔。
赶紧上前一步,喜滋滋地双手捧起那副对联,小心翼翼地捏着上下的红纸边,生怕弄皱了墨迹。
她脸上堆满了占了大便宜的满足笑容,“谢了啊闫老扣!到底是文化人,就是大气!”
说完,她也不等闫埠贵再说什么,捧着那副承载着“一年季四行好运”的“吉利”对联,心满意足地转过身。
脚下生风般,急匆匆地朝着中院自家方向赶回去了。
仿佛捧着的不是红纸黑字,而是来年一整年的好运气。
闫埠贵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笸箩里那一小撮孤零零的花生。
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低声骂道:“抠门儿的老虔婆!便宜你了!”
随即,他脸上又堆起职业性的笑容,招呼着刚才走过来的邻居:“张大爷,您写对联?
您自带红纸还是用我的?价钱好商量……”
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而那副小小的错字对联,正被兴高采烈的贾张氏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