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挂了陆源的电话,手机随手往茶几上一扔,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的足球比赛。
他爱人系着围裙走出来,手里还擦着湿漉漉的手,随口问道:“又是陆书记的电话?就是那个从公安系统借调过来的年轻干部?”
李建国眼都没抬,从喉咙里哼出一声:“可不是他嘛。”
爱人往他身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担忧:“人家现在是实打实的副书记,就算年轻,那也是你的上级。你刚才接电话那语气硬邦邦的,传出去多不好,万一被人抓住把柄……”
“上级?”李建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毛头小子罢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二十几岁就能坐到副书记的位置,哪能真没点门道?我听单位里的人都在传,这背后肯定有靠山。你啊,收敛着点脾气,别明着得罪人,多个朋友多条路。”
李建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靠山?我们早就托人打听清楚了。他妈是个被学校辞退的代课老师,后来想回讲台都没门路;刚结婚没多久,老婆也只是个普通大学老师,家境清白得很。”
“那他怎么能当副书记,要说立了功,不应该继续呆在公安系统吗?”
李建国道:“估计就是官颖芳把他拉过来撑场面的,说不定两人之间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快别说这种浑话!”爱人急忙打断他,紧张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官书记现在是咱们新州的一把手,这话说出去要是被她的人听见,你这院长的位置还想坐安稳?”
“她有顺风耳?这家里的墙还能透风?再说了,她和陆源现在就是过街老鼠,有谁待见他们?官颖芳凭什么越过老常,直接坐到一把手的位置?指不定是去省里跑关系的时候,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现在把陆源这小子弄过来,无非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我告诉你,就得先把陆源这颗钉子踩在脚下,让官颖芳知道,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新州人不是好惹的,趁早卷铺盖滚蛋!”
他的话刚说完,茶几上的手机就又“嗡嗡”地响了起来,一看又是陆源打来的。
李建国不耐烦地抓起手机,又重重地塞给爱人:“懒得跟他废话,你帮我接了。就说我陪老领导下象棋呢,没空理他。”
爱人无奈,只得按下接听键,语气尽量放得客气:“您好,请问是哪位?实在不好意思,李院长正在陪老领导下棋呢,这会儿是下班时间,不太方便谈工作……哦,原来是陆书记啊!您放心,等他下完棋,我一定让他第一时间给您回电话。”
挂了电话,爱人的脸色更凝重了,她看着李建国说:“陆书记特意强调,有件事对你非常重要,想单独跟你说,还说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不然将来可能会后悔。”
“后悔?”李建国像是被戳中了笑穴,捧着肚子笑了半天,“他以为我李建国是吓大的?三岁小孩都不吃这一套。”
“你别不当回事。”爱人推了他一把,“他平白无故说这种话,肯定有原因。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执着地找你?”
李建国漫不经心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永兴集团那笔被冻结的资产。前几天我们已经核查过了,确实没什么问题,他让我解冻,我没理他。”
“没毛病你就给人家解冻啊!这笔钱冻在那儿,谁也动不了,既不能生利息,又落不到好,图什么呢?”
“图什么?老常特意跟我说的,先拖着。等下个月的听证会结束了,再办理解冻手续。老常的话,我能不听吗?”
“这么做……合法吗?”爱人有点不放心。
“你这妇人之见懂什么?”李建国皱起眉,“我们只拖不占,程序上挑不出错,怎么就不合法了?”
“可万一真耽误了人家企业的大事,咱们担得起责任吗?”
“担不担得起,有老常顶着呢,不用你瞎操心。”李建国说着,从爱人手里拿过手机,熟练地拨通了常天理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常天理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建国,这么晚了,有急事?”
李建国连忙坐直身子,语气恭敬了不少:“常市长,是陆源又来电话了,催着让我解冻永兴的资产,还说我要是不听,会后悔。我这心里没底,特地来问问您的意思。”
“不用管他,更不用怕他。”常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你就按我说的,继续冻着。”
“我明白,就是有点想不通,早解冻晚解冻都是解冻,何必这么费劲拖着?”李建国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听筒里传来一声叹息,常天理的语气沉了下来:
“建国啊,你还是太实诚。官颖芳和陆源那两个人一门心思要搞产业转型,表面上是为了新州发展,实际上就是想捞政治资本。你想想,把大量的资金和精力都投到那两个厂上,房地产这块肯定受影响,到时候Gdp增速跟不上兄弟地区,问责的板子第一个就打在我们身上。
等个三五年,转型要是成了,我也到退休年纪了,功劳全是他们的,他们年轻,经得起折腾,我呢?我输不起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两人也太损了,为了上位真是不择手段!”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现在把资产还给永兴,他们立马就会把钱投进转型项目里,咱们就彻底被动了——企业不改变厂房用途,我们根本没理由干涉。只有拖着不解冻,等听证会结束,常委们定了调,再解冻。到时候,永兴肯定更愿意把钱投去搞房地产,而不是砸进风险大的转型里。”
“您这招太高了,我彻底明白了。”李建国连连点头。
“明白就好,这个关,你必须给我把严了。”常天理叮嘱道。
“您放心,我保证办妥。对了常市长,陆源那边,我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
“回,为什么不回。毕竟人家挂着副书记的头衔,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给点尊重,省得被人抓住把柄说我们搞小团体,不把他这个领导放在眼里。”
“好,我过会儿就给他回电话。”
挂了常天理的电话,李建国又在沙发上坐了十分钟,故意磨到陆源可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陆源清亮而急促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李院长,你终于回电话了。关于永兴集团的那笔资金,我反复核实过了,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你明天一上班,必须立刻给他们办理解冻手续,这件事耽误不得。”
李建国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咸不淡:“对不起啊陆书记,法院办案,讲的是证据和程序,不是谁的官大就听谁的。那笔资金涉及的纠纷卷宗,我们还在进一步核实,现在确实没办法解冻。别说你了,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不合程序的事,我也不能办。”
陆源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什么?两厂转型是省委亲自批准的重点工程,一旦因为资金问题卡壳,整个项目都要停滞!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李建国不急不慢地回答:“陆副书记,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法院是依法办事,不管是什么项目,多大的来头,都得守规矩。你的要求,我实在没法答应。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陆源怒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厉:“李院长,我本来想给你留几分情面,不想把话说得太绝。但你非要置新州的经济发展于不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刚接到一份举报,是关于天地永兴小区五栋五单元308号房产的。你要不要听听具体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