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源这话像一记闷雷,砸得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响。
“陆书记,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建国的声音明显发虚,倨傲劲儿荡然无存。
“没什么意思。”陆源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那套房子当时是新州单价最高的高端房,市值十五万,光装修就花了三万,可是,带精装修卖给李修平只要五万块钱,是不是?”
电话那头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李建国彻底慌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三十出头的市委副书记,竟把他藏在裤腰带上的底细摸得这般透彻。
此前他总觉得,陆源不过是个没根没底的“空降兵”,仗着官颖芳的提携才敢在他面前摆谱。可此刻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却精准地抵在了他的软肋上。
那套房子的来龙去脉,李建国比谁都清楚。
前年永兴集团卷入一桩工程质量纠纷,案子棘手得让集团总部都发了愁,时任永兴新州分部总经理的老余,突然找到他说有套样板间要处理。
“纯粹是成本价出清”,老余当时拍着胸脯保证,可那远低于市场价的数字,傻子都能品出不对劲。只是没过多久,那桩纠纷就结了案,确实是未发现违规情况,李建国便揣着那点侥幸,心安理得地让儿子接了房。
如今陆源突然把这桩旧账翻出来,无异于在他脚下炸了个惊雷。即便他反复告诉自己“没有直接利益交换”,可真要捅到纪委那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便宜,足够让他脱一层皮。
“陆书记,误会,全是误会!”李建国的语气瞬间从倨傲切换到谄媚,连声音都放软了八度,“那房子是样板间,墙皮都有点开裂,本来就是折价处理的。我儿子也是听朋友说的,觉得划算就先斩后奏,连借的钱都是他自己找朋友凑的,我一开始压根不知情!”
“李院长,就算我信你是无心之失,你觉得纪委的同志会信吗?我知道你在法院干了十几年,一向以廉洁自居,可偏偏这桩事,是越抹越黑的浑水。”
“我明白,可……”李建国刚想辩解,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关键信息——现在永兴新州分部的老总,早就换成了陆源的高中同窗,不是当年的老余了。而老余前阵子正因行贿进去了。
只要陆源的这位老同学在证词里稍稍偏个方向,他儿子这“购房”的性质,就彻底说不清了。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衫领口。
“我愿意相信你没问题,但我代表不了纪委。”陆源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戳心,“真等纪委的谈话函调送上门,你越解释越像狡辩。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查无实据,你从纪委门口走一遭,在组织和同事眼里,那也是个抹不掉的烙印。”
李建国苦笑,他混迹官场几十年,比谁都清楚“纪委谈话”这四个字的分量。哪怕最后证明清白,仕途上的那道坎,也未必能迈过去。
他从没料到,这个看着一身正气的年轻书记,手段竟如此果决,一下就掐住了他的七寸。
权衡利弊不过几秒,李建国立刻换上恭敬的语气:“陆书记,您的意思我懂了。永兴那批冻结的资金,我明天一早就安排重新核查,只要手续没问题,立刻解冻!”
“有没有问题,李院长心里比我清楚。”陆源不想再跟他绕圈子,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永兴的账户,明天上班前必须解冻。转型项目是市里的一号工程,要是因为资金卡壳出了岔子,我第一个找你问责。”
“一定一定!”李建国连忙应承,声音里满是急切,“我明天亲自盯着办,上午十点前准给您答复!您放心,这事我保准处理得妥妥帖帖!对了,关于那套……”
“你放心。”陆源打断他的话,语气恢复了平静,“这件事,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说,没人会追究。”
“我懂了,谢谢您,陆书记。”李建国的声音里终于透出几分松快。
挂了电话,陆源抬眼望向墙上的石英钟,指针刚过晚上九点,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前世他担任新州分部总经理时,跟这里的官员打了很多交道,再加上那本不会公开的账尺,这些人的贪婪与软肋都已经刻在了心里,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把当年记下的账算一笔而已。
只是用这种“不太光明”的方式推进工作,这一世还是头一回。
他揉了揉眉心,立刻拨通了钟小波的电话:“小波,有个紧急情况跟你说。市里有几位领导反悔了,打算下周搞转型项目听证会,想把方向掰回房地产。你今晚辛苦一下,把所有前期准备工作再捋一遍,明天资金一解冻,立刻启动两厂的设备采购——只要资金投进去,他们就算想改,也没那么容易了。”
“我明白,这是先斩后奏,抢在他们前面把生米做成熟饭。”钟小波的反应很快。
“不是先斩后奏,省委的批文早下来了,是他们想临时变卦。”陆源纠正道,“具体原因不用多问,但要是真让他们改了,咱们前期所做的工作就全白费了。而且永兴要是再回头做房地产,对你这个项目负责人来说,长远发展肯定受影响。”
“您放心,我肯定盯紧。”钟小波的语气很坚定,“董事长为了这事儿,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来新州给我们打气,我怎么也不能让他失望。只是……总部那边还在等资金解冻消息。
我今天跟法院的人对接过,他们态度硬得很,说什么都不肯松口。我以前也在法院待过,他们这是摆明了要拖,拖到听证会后再做文章。”
“他们确实是打算往后拖,拖到听证会后,他们到时会一致通过他们的新决议,而且相信你们总部也会乐于接受这个新决议……”
“我明白了,是看到周边地市房地产在升温,眼红了吧。”
“聪明,他们觉得,永兴本来就是做房地产起家的,能做回房地产,那一定是非常乐意的,现在有人担心你们已经在两厂上投进了资金,撤不回来了,所以才指令法院延迟解冻,明白了吧。”
“明白了,只要资金到账,我立刻启动,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钟小波爽快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