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在汴京,你觉得她会去哪儿?”
贺晨芝准许她起来回话。
“这……”
“小人觉得,姑娘也许已经不在世上了。”
贺晨芝觉得一股急火涌上心头,他死命压住,才没有表现出异样。
“何以见得?”
“姑娘临走之际,担心自己的物件遗失,所以将要紧的东西打包好后交给了小人,其中,还有姑娘亡故生母所赠的玉佩。”
“可是,姑娘不曾回来拿取这些东西。”
贺晨芝微微阖眼,心里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那些东西呢?”
春月犹豫半晌,
“小人带来了,不过在下房中没有拿。”
她的话音刚落,木门便被轻轻推开,云帆快步入内,呈递给贺晨芝一个小包裹。
春月一惊,
“贺大人,你?”
贺晨芝没有理她,吩咐打开。
“大人拿到了也好吧,”
春月苦笑一下,
“小人自回家后,总有人三番五次地来闹事,小人这几日计划着,搬到邻村去了,姑娘就算来,也未必找得到我了。”
小包裹被打开,
里面并无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有一块儿玉佩,她小娘留下的一些绣样,一块儿贺麟钰带过的长命锁,以及一个没绣完的荷包。
贺晨芝拨开这些东西,在包裹的最下面,看到一封信。
他有些意外。
他离京视察的时候,也曾给林绪瑶写过信,但,用的只是普通的薄纸,这个信封用的是温润厚实的粉蜡纸。
这样的东西,非皇亲国戚,或蒙圣上御赐,是不能用的。
林绪瑶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心中疑惑,他却暂时没有打开这封信,而是随手放入了一旁的抽屉里。
伸手拿起那个荷包,上面绣着桂花玉兔的图样,但其中的桂花还未全部绣上金线,所以明显是个半成品。
她还带着为自己绣的荷包,可见……
“大人,这荷包,是姑娘吩咐丢掉的,小人见上面的绣活鲜亮,因此才会一并收着,本打算,得空了,学习一下姑娘的绣工。可是,近日又一直未能得空……”
贺晨芝脸色一沉。
再度翻看那些物件,他将长命锁攥进掌心,她离开贺府所带的这些东西,竟无一与自己相关吗?
“其实,小人有句话也不知当不当讲,姑娘对大公子十分疼惜,为他也算殚精竭虑,怎么会舍得为了陷害旁人而给大公子喂食发热的药物呢?”
春月的话,声音很小,似乎是很担心贺晨芝的问责,
“大人,到底是夫妻一场,还请您能够宽恕姑娘的过失,就算她做过什么错事,也请您饶她一命吧。”
春月再次跪下,重重地给贺晨芝磕了个头。
个中缘由,她不甚清楚,但她也知道贺晨芝对于谢皎皎的极度在意。
离开贺府以后,自己的日子已经过成了这样,更遑论是林绪瑶,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若非实在无法忍受,她是绝对不会舍得离开贺家的。
“当年事发之际,你是否注意到,你家姑娘有无什么异常之处呢?”
春月默默地回想了半晌,
“大人,小人素日伺候姑娘少些,总是春雪在身旁。不过小人似乎记得,在事发前,春雪曾经间断地告假过几日,似乎说是家中父亲生了急病。”
“但是,后来小人留意打听了一番,春雪的父亲早已休妻再娶,两人不来往多年。”
贺晨芝看着她,目光沉沉。
他小看了这个春月,此人心思很深,离开贺府之后,不但能够独善其身,还能在暗中收集了这么多的信息。
恐怕林绪瑶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在这样为她尽心。
“愿意留在贺府吗?如同从前一样,洒扫侍奉,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保你能够安然度日。”
春月对这个结果似乎有些意外,她微微抬了下眸子,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但是,片刻之后,她还是低下了头,
“小人不愿意。”
“姑娘已经走了,小人留在这里也是无益,只求大人能够放小人自由。”
贺晨芝很痛快,
“好,那你明日一早天不亮就走,来贺府的事,不要对旁人说起,明白吗?”
春月点头。
“云帆,”
贺晨芝摆手,
“去取五十两银子,拿给春月,不要从官中的银子走,明白吗?”
云帆知道他是怕惊动娘子,眼睛一转便想到了法子,立刻躬身应了。
春月被云帆带下去,屋中重新恢复静谧。
贺晨芝取出抽屉里的信,在灯下细细地观察了一番,信封上的字笔体遒劲,写着“朝云亲启”。
打开来,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但写得工整方正,看出来书写之人是十分用心的。
他先问唤作朝云的人身体恢复没有,随即又写,上次向她问及的朝廷治理之事,与她传授的管家经验有相似之处,她所提的解决方案,自己已经试过,能够解决自己的困惑。
末尾处,又为她写了一副古方,说是可以调节心气郁结之症,让她试一试是否有效。
至此便完了。
贺晨芝觉得一头雾水。
朝云一词,他想得到神女赋中的“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巫山神女,这里的神女,便是炎帝之女瑶姬。
或许,朝云,便是林绪瑶为自己起的化名。
可是这封信中落款处的“东岳先生”,贺晨芝就想不到是谁了。
他想了想,自己身边名字中与山水相关的人,完全是想不到的。
他依旧将信折好放回,看着信封又是久久出神。
林绪瑶不被允许进入他的书房,他也不喜欢与她对谈国事。
可是信中这位“东岳先生”,却好像常常写信问她理政相关的事务,对她的解决方案,也不吝赞美。
贺晨芝从未听林绪瑶提起过相关的事,他也不知道两人书信往来到底有过多久。
甚至,林绪瑶什么时候有过心气郁结之症,他都根本不知道。
而至于林绪瑶为什么偏偏选择这封信带走,或许是因为上面的古方,她试过,觉得管用。
贺晨芝掌心猛然用力,将信封狠狠揉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