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你这是?”一大早得到酒店经理通知的王大海,见到被两个警员陪同下来的陆鑫,迟疑的问了一句。
闻言,陆鑫淡淡地回道:“没事,就是陪同警察同志,回去说明一下情况。”
“呃,那关不关我的那笔投资的事?陆先生。”
陆鑫眉头一皱,深深地看着对方,“好了,你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我还要跟警察同志,回去说明情况。”
“那……。”
没等他说完,两位警员就带着他往外走,刺耳的警笛声,划破清晨的云顶酒店外围的宁静。
陆鑫坐在警车后座,神情淡漠,目光平静地透过车窗,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
两名警官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气氛凝重。
前排副驾驶的,正是此次领队的队长,他的名字叫做程鹏,正是冯冰洁父亲的老部下。
当看到云顶酒店顶层的阵势和那几个明显出身不凡、气质干练的女孩,尤其是认出冯冰洁那瞬间惨白的脸,像是一个做错事孩子的模样。
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有一种预感,今天这案子,恐怕水很深。
这一刻,程鹏内心并不平静,他接到报案时,只知道是涉及巨额境外金融交易、可能涉嫌经济犯罪的线索,报案人身又是他以前颇为照顾他的老领导。
何况,这是他职责所在,不管为公为私,他都必须出警。
然而,让程鹏没想到的是,警车刚驶离酒店范围不久,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当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紧锁——这是市局经侦总队长,他的直接上级之一。
“程鹏!你带人去云顶酒店抓人了?”
接通电话以后,还没等他先出声,电话那头的声音,就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问道。
闻言,程鹏大着胆子回道:“是,王支队长,我接到实名举报,涉嫌非法集资、操纵市场,正在带嫌疑人陆鑫回队里协助调查……”
“胡闹!”
王支队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低,“你知道你抓的是谁吗?你知道他背后牵扯多少吗?我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注意你的态度!绝对保证程序合规!没有确凿证据,问完话该放人就放人!记住,是‘协助调查’!”
“还有,他团队里那几个女孩子,特别是姓李的那个,你千万给我注意分寸,不要招惹。她们家里……唉,总之,记住别惹麻烦,这案子烫手得很。”
程鹏还没来得及消化这通警告,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这次是分局主管经侦的副局长,语气更加严厉,几乎是命令式的:“程鹏,行动暂停!把人带回去做个笔录,问清楚情况,没有违法铁证,立刻放人!这是命令!别给我捅娄子!那个陆鑫,背景复杂,不是你能碰的!那几个女孩的家庭,更不是你惹得起的!做好记录,态度一定要好,不然,……”
紧接着,电话就没有停过,第三个、第四个电话接踵而至。
有来自更高层、平时几乎接触不到的领导的秘书来电,语气客气但内容强硬。
有来自金融监管系统内部朋友的暗示性提醒,说陆鑫的操作虽然凌厉,但都在国际规则框架内,并没有违反国内的法律法规。
“上面有人打过招呼关注。”
甚至还有一个电话,来自纪委系统相熟的干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他“办案要讲证据,更要讲政治”。
这每一个电话都像一块巨石,压在程鹏心头。
吓得他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那个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的年轻人,心里翻江倒海。
终于彻底明白,自己接了个什么样的“烫手山芋”。
老领导的担忧可能情有可原,但这年轻人的能力,显然远超想象。
那几个女孩背后的家族,此刻展现出的无形力量,让他这个小小的经侦队长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与自己的的前途相比,老领导以前的那些关照,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知道了,领导,明白!保证程序合规,问完话就处理。”
想明白之后,程鹏对着电话那头不断重复着类似的保证,语气越来越恭敬,背脊越来越僵硬。
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这位“爷”请回队里,走完流程,然后客客气气地送回去。
听了那么多通电话,此刻的他一点“不好”的行为,都不敢有了,只想尽快脱身。
……
经侦大队办公室,在几位顶级律师的全程陪同下,陆鑫在警局的笔录过程异常顺利。
几女安排过来的律师们准备的十分充分,他们对答如流,将陆鑫的操作解释为基于公开信息的、符合国际交易规则的高风险对冲策略,完全没有违反国内的法律法规。
程鹏队长亲自监督着笔录过程,态度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
严格按照程序询问,绝不多问一句,笔录完成后,更是主动亲自将陆鑫送到了警局门口。
“陆先生,感谢您的配合。目前调查暂时告一段落,如果后续还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您。耽误您时间了,实在抱歉。”
程鹏的语气几乎可以称得上谦卑。
闻言,陆鑫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在律师的簇拥下坐上了等候在外的豪华轿车。
靠在舒适的后座上,连日来的高强度精神紧绷,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折腾,一股深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身体和精神都发出了强烈的信号:需要休息。
回到顶层套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四道紧张而关切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房间里的气氛依旧凝重,但看到陆鑫安然无恙地回来,江诗涵、温伊伊、李梦瑶都明显松了口气。
冯冰洁更是猛地站起来,脸色依旧苍白,嘴唇颤抖着,想上前又不敢,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恐惧。
陆鑫的目光扫过她们,在冯冰洁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冰冷,但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暴怒。
他直接走到主控台前,调出账户总览。
屏幕上,那经过六天惊心动魄搏杀后最终定格的盈利数字,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除去所有本金和预留的保证金,净盈利:一百五十亿美元。
看到这惊人的数字,陆鑫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厌倦。
他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指令。
“项目结束。”
随即,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道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陆总?我……”江诗涵忍不住出声。
陆鑫没有看她,继续操作:“所有仓位,全部平仓。结算。”
指令发出,屏幕上代表巨额头寸的线条瞬间消失,账户余额变成了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纯数字。
接着,他调出团队内部账户分配模板,计算归属于他的利润,没一会就得出了答案。
“本次操作,我占一半利润。”他输入一个数字:75亿美元。
“剩余七十五亿,按各投资方原始协议比例分配,立刻执行转账。”
指令再次发出,代表着天文数字的资金流,瞬间涌向全球各地,那些隐身幕后投资他的金主账户。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向那四个经历了炼狱般六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活像个丧尸似的,此刻又经历了一场虚惊的女孩们。
随即,他调出四个私人账户界面。
“江诗涵、温伊伊、李梦瑶,”他依次输入金额,“每人五百万美元,工资。”屏幕上的转账确认迅速跳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冯冰洁身上。
冯冰洁身体一颤,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陆鑫沉默了几秒,手指还是落在了键盘上。
“冯冰洁,五百万美元,工资。”转账确认同样亮起。
五百万美元!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但在刚刚划走的百亿美元面前,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钱已经打到你们各自账户。”陆鑫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个项目,到此为止。团队解散。”
“解散?”温伊伊失声道。
“陆总,我们……”李梦瑶想说什么。
陆鑫抬手制止了她们,他的疲惫感已经溢于言表:“我累了,也赚够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只想花钱,享受生活。”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冯冰洁,那眼神复杂难明,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至于其他的,到此为止。都出去吧,我想休息。”
“砰!”
冯冰洁手中的水杯再次失手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那五百万,而是因为“到此为止”四个字,和陆鑫眼中那彻底的冰冷与疏离。
她知道,自己的粗心大意,亲手毁掉了一些极其珍贵的东西。
江诗涵和温伊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失落,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李梦瑶眼神复杂地看了陆鑫一眼,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冯冰洁,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人再说话。
巨大的盈利数字在屏幕上无声地闪烁,窗外阳光正好,但房间里却弥漫着一种曲终人散的萧索。
四女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私人物品,动作都有些迟缓。
陆鑫不再看她们,径直走向套房里间的卧室,关上了门休息。
顶层套房恢复了空旷,只剩下满桌的电子设备闪烁着冷光,以及地毯上那个静静躺着、杯口裂开的水杯,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一切。
惊心动魄的金融交锋,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让这一个团队的……戛然而止。
金钱的数字尘埃落定,而人心的波澜却才刚刚开始。
陆鑫将自己抛进柔软的大床,沉入黑暗的睡眠,而门外的世界,关于这笔惊天财富的分配和后续的涟漪,也才刚刚开始扩散。
门外江诗涵、温伊伊和李梦瑶都沉默着,疲惫和复杂的情绪让她们无力交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笔刚刚到账的五百万美元,此刻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她们心头,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项目戛然而止的失落,和对未来的茫然。
计程车平稳地驶离酒店,窗外的街景,在冯冰洁眼中却模糊成一片灰暗的光影。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冯冰洁的目光死死盯着外面的街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她紧咬着下唇,极力克制着不让眼泪再次决堤,但身体细微的颤抖,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陆鑫最后那冰冷疏离的眼神,那句“到此为止”,还有自己账户里那刺眼的五百万美元……这一切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到此为止”……团队解散了。
那个她们一起创造了奇迹的团队,那个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归属感和成就感的团队。
因为她的粗心大意,父亲的一个电话,因为她自己的疏忽,彻底终结了。
陆鑫甚至没有对她咆哮怒骂,那种彻底的冷漠,比任何责难都更让她心碎和恐惧。
“停车!”冯冰洁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司机下意识地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路边。
冯冰洁靠在后座,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委屈、悔恨、不甘,还有对父亲行为的难以置信,在她心中疯狂交织、燃烧,等了一会,心情平复之后。
“继续走吧!”
不管怎么样,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解释!她必须当面质问她的父亲,或许也是想推脱自己的责任。
冯家客厅,厚重的红木门被冯冰洁用力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客厅里,冯父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茶几上摆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氤氲着水汽。
看到女儿一脸煞气、双眼红肿地闯进来,他皱了皱眉,放下报纸。
“冰洁?你怎么回来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那个姓陆的小子……”然而,冯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冰洁尖利的声音打断。
“爸!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程鹏叔叔打的电话?!是不是你让人去酒店抓陆鑫的?!”
冯冰洁冲到父亲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哭腔和无法遏制的愤怒。
冯父脸色一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道:“是我打的。怎么了?我这是为你好!那个陆鑫,来历不明,短短几天搞这么大资金量,你知道他背后牵扯多少风险?多少人盯着?万一他卷款跑了,或者被国际刑警盯上,你跟着他,能落什么好?!你是我冯正林的女儿,怎么能跟这种危险分子搅在一起?万一出事,你的前途就毁了!我这是保护你!”
“呵呵,保护我?!”冯冰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声音拔得更高,“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你毁了我这辈子,可能遇到的最好机会,你知道吗?”
“简直胡说八道!”冯父重重地将茶杯顿在茶几上,茶水溅出,“什么机会?我看你是被那个小白脸洗脑了!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是非都不分了?那种像赌博一样的勾当,能叫机会?那是火坑!我是你爸,我能害你吗?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这是为你的长远考虑,为你的安全负责!”
“为我好?为我长远考虑?”冯冰洁气得浑身发抖,她看着父亲那张写满了“权威”和“不容置疑”的脸,看着他振振有词地说着“为你好”,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
长久以来被父亲“安排”人生的压抑,对陆鑫的愧疚,对团队解散的痛心,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飞快地点开手机银行App。
“爸!你口口声声为我好,那我问你!”冯冰洁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嘲讽,“你奋斗了大半辈子,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你一年能赚多少?十年能存下多少?”
冯父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的工资收入清清白白!这能比吗?我们追求的是……”
“不用跟我说那些大道理!”冯冰洁厉声打断他,直接将手机屏幕怼到父亲眼前,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子,“看清楚!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冯父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看向那小小的屏幕。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冯冰洁的账户余额。
他先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目光猛地定住,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串长长的数字!一个以美元符号开头,后面跟着一连串“0”的数字!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甚至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开始一个零一个零地数过去……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五百万美元?!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愤怒和说教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女儿,又猛地低头再次确认屏幕上的数字。
没错!$5,000,000.00 USd!
冯冰洁看着父亲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骇和动摇,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但更多的却是更深的悲凉。
“看清楚了吗?”冯冰洁的声音不自觉的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向冯父,“五百万美元!不是人民币!是美元!折合人民币超过三千四百万!这是我跟着陆鑫,在他团队里工作了仅仅七天的工资!七天!爸!这就是你口中那个‘小白脸’、‘危险分子’给我的‘机会’!”
见状冯父彻底懵了,他像被抽干了力气,身体晃了一下,重重地跌坐回沙发里。
呆呆地看着女儿手机屏幕上那串刺目的数字,又抬头看着女儿苍白却充满愤懑的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三千四百万!七天!
这个数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之前所有的“为你好”的逻辑和底气。
他引以为傲的资历、地位、对女儿人生的“掌控”和“安排”,在这天文数字般的七天收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处心积虑想要“保护”女儿远离的“风险”,却正是女儿获得如此惊人回报的源泉!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迟来的、沉重的后悔感瞬间攫住了他。
“这……这怎么可能……”冯父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失魂落魄。
“怎么不可能?”冯冰洁收回手机,泪水无声滑落,声音却冷得像冰,“这就是事实!你毁掉的不仅仅是一个项目,一个团队!你毁掉的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创造的奇迹!你毁掉的是陆鑫对我的信任!你毁掉的是我真正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爸,这才叫毁了我的前途!”
她看着父亲失魂落魄、哑口无言的样子,心中没有任何胜利的感觉,只有无尽的疲惫和痛苦。
“你口口声声为我好……”冯冰洁惨然一笑,后退一步,“可你问过我需要什么吗?你问过我快不快乐吗?你问过我愿不愿意接受你这种‘保护’吗?”
“冰洁……我……”冯父伸出手,想要解释什么,声音艰涩,“爸爸不知道……不知道他能……我……”
“够了!”冯冰洁厉声打断他,眼中充满了失望和决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团队解散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父亲,猛地转身,决绝地冲向门口。
“冰洁!你去哪?”冯父慌忙起身想追。
回答他的,只有大门被重重摔上的震响。
客厅里,只剩下冯父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女儿手机屏幕上那串长长的、冰冷的数字,以及她那句锥心刺骨的质问——“这才叫毁了我的前途!”
只有茶几上,那杯彰显从容与权威的热茶,此刻已经彻底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