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平搬家的事情,一直拖延着。
过了几日,静安消了气,她也在犹豫,她对二平是不是太苛刻了?
自那日之后,二平没再往家领男人。但静安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也觉得两个人住在一起,有很多不便。
也占去了静安的很多时间。她需要复习功课,一本《外国文学》她就看了好多天,看不下去,无法静心地用功。
这天中午,静安刚到家,就听到房间里电话铃声不断。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迅速地打开门,迈步进屋,一把抓起话筒。
那个年代,接电话不花钱,往回拨电话,三分钟两角钱,超过三分钟,一分钟一角钱。这是家用电话。
要是在外面电话亭打电话,三分钟五角钱,三分钟之后,一分钟两角钱。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女人说:“你是陈静安吗?”
静安有点纳闷儿,这个女人的声音很陌生,她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不认识。
静安说:“你是谁?找我啥事?”
女人说:“我是邮电局的,你的电话欠费了。”
静安一愣:“我上个月交了五十元,怎么就欠费了?欠了多少?”
女人冷冰冰的声音说:“欠了468元,我通知您一声,您的电话欠费,下午如果不交费,电话就停机,开机要另外加开机费。”
静安愣住,怎么会欠费这么多?不可能!欠三块五块顶多了,怎么会欠上百元?静安一个月工资都不够呢!
静安说:“你们算错了吧?我没打那么多的电话。”
女人说:“不可能算错,都是你从你这个号码打出去的电话。”
对方挂断了电话。
静安心里火起,这电话一定是二平打出去的。
她骑车去了步行街,二平正在摊子前吃冷面。她的遮阳伞下,还坐着一个男人,好像是二平的那个相好。
看见静安过去,二平就对那个男人低声地说了什么,男人匆匆地戴上墨镜走了。
静安把自行车立在一旁,问二平:“电话欠费了,欠了468元,都是你打的吧?”
二平先是回避静安的目光,随即惊讶地的瞪大眼睛:“怎么会这么多?算错了吧?”
静安说:“公家的电话局,还能算错?”
二平说:“公家的玩意就不算错啊?肯定是算错了!”
静安说:“你就说,你打没打电话?”
二平说:“打了几个,给我朋友打的电话,那也不可能400多呀?我顶多打个三十二十的电话,不可能打这么多!”
静安说:“你朋友是外地的大哥大吧?你给他打一分钟电话,五角钱,你算算吧,你给他打了多少分钟电话?”
九十年代末,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手机打电话,一分钟一块钱。用家用电话打,一分钟五角钱。
二平不承认:“我打得再多,顶多花50块钱,不可能打出400多元。”
静安说:“我和侯哥打电话,都是侯东给我打,怕我花钱心疼,有时候我打三声我挂断,他再给我打,我这么节省,电话费能花出400多?”
二平说:“那也不是我打的,肯定电话费算错了。”
静安说:“咋办?要不然电话费一人一半。”
二平说:“我没打那么多,住你房子还花电话费?那我还不如租房子。”
静安说:“那你都快租房子呀!一周都过去了!”
二平说:“我不是没找到房子吗?找到房子早就搬了,你以为我愿意住这儿,成天被你呲哒,电话费还让我交?太过分!”
静安说:“让你交一半,我也交一半,这电话多数是你打的,我还过分?”
二平也生气地说:“我没打那么多电话。”
静安忽然想到一件事:“这样吧,二平,你也别委屈,我现在就去电话局查电话费,要是他们算错了,电话费是100元以内,别管是谁打的电话,都我花,不用你花。
“如果,电话费没有算错,那么,谁打的电话费谁花,这行吧?”
二平没说行,没说不行,只说:“肯定算错了。”
静安骑上自行车,直奔邮电局,旁边的角门是交电话费的营业厅。静安推门进去。
一个窗口,后面坐着一个女办事员。
静安对窗口里的办事员说:“我想查查我家的电话费——”
女办事员说:“身份证。”
静安说:“着急上班,没有带。”
女办事员说:“那不行,不合规矩。”
旁边一个声音说:“啥玩意不合规矩?我老妹要查电话费,就查呗,多大点事儿。”
这声音这么熟悉呢?
静安一回头,果然是葛涛。
咋哪儿都能碰见他?交电话费还能碰到葛涛。
葛涛一身黑衣,鼻梁上一副墨镜。他用一根手指把墨镜勾下来,两只眼睛打量静安:“太有缘了,交个电话费都能碰上你。”
静安说:“六哥,你也来交电话费?”
葛涛说:“你先交——”
静安说:“我想查查电话费,这个月的电话费太多了。”
葛涛说:“多少?还能有长胜的电话费贵?”
葛涛趴在窗口,对里面的办事员说:“帮帮忙吧,我一个小老妹,查一下电话费。”
对方笑了:“六哥说了,那就查查吧,叫什么名字?”
静安说:“陈静安。”她又把电话号码说了一遍。
葛涛是电话局的大用户,每月话费3000多元,葛涛在这里说话好使。
办事员查了一下:“468,今天不交费,就要停机。开机要交50元费用。”
静安说:“这不是抢钱吗?我们没打这些电话。”
办事员低头查看了一下:“都是你的电话号码打出去的,错不了。”
葛涛说:“你打个详细的联单,我们好好看看,这行吧?”
办事员说:“没有身份证,不能打联单。”
葛涛把脸往前一凑:“我这张脸,还不如身份证好使?”
办事员笑了:“六哥,不带这样欺负我们的。”
旁边一个男职员走过来,对女办事员说:“给六哥办了吧。”
办事员没说话,吱嘎吱嘎,打联单,打呀,打呀,长长的联单,彻底惊呆了静安。
一开始,她还认为电话局真的算错了,没想到,这么长这么长的联单。
葛涛也有点惊讶:“静安,你跟谁打电话打这么多?也没给我打一个。”
静安低声地说:“别添乱。”
联单拿到手里,一沓子,静安翻阅了两下,心里明白,电话局没算错,都是她的电话号码打出去的。
静安对窗口里的办事员说:“我今天没带那么多的钱,明天来交话费行吗?”
对方说:“晚上就停机。”
葛涛伸手掏皮夹子:“多少,我给你交,还能让电话停机?”
静安拦住了葛涛:“停机就停机,今天不能交!”
葛涛说:“我给你交,不用你还。”
静安说:“我谢谢你,但今天的电话费绝对不能交,我宁可停机。我有我的心思,我谢谢你,行吗?”
葛涛不知道静安要干啥,静安也不想跟葛涛多解释。
她怕葛涛在她走后,给她交电话费,就等着葛涛交完电话费一起走。
两人出了电话局,葛涛惊讶地问:“刚才在里面没好意思问你,你给几个老爷们打电话,打出这么多?”
静安被气笑了:“二平跟我住一起,我得回去跟她算账,你不用替我交电话费,我要跟二平好好聊聊。”
葛涛说:“你怎么把二平整你家去?她那玩意外面相好多——”
静安说:“以前她帮过我,我在她的出租屋住过,这人情总要还的,算了,不多说,六哥,我走了。”
静安骑上自行车要走。
葛涛说:“老谢要请咱们吃饭,星期天晚上行吗?”
静安说:“不行,我有事儿。”
葛涛说:“那周六晚上?”
静安说:“不行,晚上我要照顾冬儿。”
葛涛说:“把冬儿领着吧。”
静安说:“不能总让孩子去饭店。”
葛涛有点不悦:“那你啥时候有时间?”
静安说:“你们吃吧,我不去了。最近都很忙,歌手比赛没几天了——”
静安再次来到步行街,把电话联单交给二平,随后,她从包里拿出笔。
“二平,你自己看清,这都是我家电话号打出去的电话,我们一人一沓联单,你用笔把你打出去的电话画圈,我也画圈。”
二平旁边有顾客,二平把联单扔在椅子上:“我没时间——”
上班时间要到了,静安没说话,把联单揣了起来。
晚上回到家,静安从抽屉里拿出两只笔,一只红色的,一只黑色的。她坐在桌前,把自己打出去的电话号码,用黑笔画圈。二平打出去的电话,用红笔画圈。
她发现一件事,这电话,还有很多是打给九光的。